第二折
(沖末扮燕大、搽旦扮王臘梅、外扮燕二同上)燕大詩云)耕牛無宿料，倉鼠有餘糧.萬事分已定,浮空自忙。小可汴梁人氏，喚做燕和，嫡親的三口兒屬。渾家王臘梅，元不是我自小裏的兒女夫妻，他我後娶的。兄弟是燕順，生的鬚髮蓬鬆，只因性子糙，衆人起他一個混名，叫做卷毛虎。不知我這兄，爲著那一件來，偏生兩個眼裏見不的我那嫂嫂。燕二云)怎麽我見不的那？(搽旦云)燕大，你這兄弟我便是罵。我便歹殺者波，也是你哥哥的渾家，怎這等輕薄!(燕二云)哥哥，俺是甚等樣人家，著他門敗戶——頂著屎頭巾走，你還不知道？(燕大云)弟也，我怎生頂著屎頭巾走？(搽旦云)你哥哥更是糟頭。(燕二云)你道我打不的你麽?(搽旦云)燕大!看你兄弟打我哩。(燕大云)兄弟也，你休打你嫂嫂，我波。(燕二云)罷、罷、罷，俺一搭裏也難住，則日辭別了哥哥，我離了家中，凍死、餓死再也不上門來了。嫂嫂，好生侍奉哥哥，俺哥哥若有些好歹，不道的輕饒素放了你也!(搽旦云)你要去自去，你哥才三歲兒哩。(燕二云)我出的這門來。燕順也離家中，可也耳根清淨，則今日街市上投托幾個相識友，走一遭去來。(下)(燕大云)我兄弟搬出去了。嫂，你心中可快活了也。(搽旦云)燕大，你如今卻怎的？(燕大云)大嫂，明日是三月三清明節令，多著些錢鈔，咱要同樂院吃酒去來。(詩云)春天日正，爛熳百花香。同樂院裏吃酒去也，等人稱讚我家有這好嬌娘。(下)(搽旦云)燕大去了也。我雖家嫁這燕大，私下裏和這楊衙內有些不伶俐的勾當。我人尋他去了。這早晚怎生還不見回來？且磕些瓜子，等著他者。(淨扮楊衙內上，詩云)花花太歲我爲，浪子喪門世無對。滿城百姓盡聞名，喚做有權有楊衙內。自空楊衙內的便是。我和這燕大的渾家王梅，有些不伶俐的勾當，爭奈俺兩個則是不能勾稱。如今他使人來尋我，不知有甚的說話，須索走一去。此間正是。不過便過去，我則在門首么喝，他頭自有人出來。下次小的每，將那馬與我拴的遠著。搽旦見科，云)這是衙內的聲氣，他來了也。待我喚。衙內!你進屋裏來。(楊衙內云)家裏沒人麽？(搽云)沒人在家，你進來。(楊衙內入門科，云)姐姐，殺我也!你喚我來，有甚麽勾當?(搽旦云)我雖然嫁燕大，我真心兒只在你身上。明日是清明三月三，兩口兒燒香去，在同樂院裏吃酒。我在那裏等，你些兒去，早些兒來。(楊衙內云)你明日和燕大在同院吃酒去？你先去便等我，我先去便等你，只不要我。(同下)(醜扮店小二上，詩云)百般買賣都會做，至做酒做了醋。算來福氣不如人，只是守著本分做腐。自家店小二人的便是。俺這店裏下著個瞎大漢，下房宿飯錢，一些沒有，被大主人家怪我。今日喚出來，我自有個處置。兀那沒眼的大漢，店門首有個鄉親喚你哩。(正末上，云)哥哥，你喚我做甚麽？(店小二云)門口有你個親眷尋哩。(正末云)哥也，那裏得那親眷來？你休鬥我耍。(店小二云)兀的不店門首？(做推科，云)你出去!我關上這門,凍殺餓，不幹我事。(下)(正末云)好大雪也!哥哥開門波，住一夜兒去。真個不開門那？這裏也無人，自家燕的便是。自從壞了我這雙眼，下的山來到這店肆中下，房宿飯錢都少下他的。那小二哥被大主人家埋，今日把我趕將出來。便好道“男兒不得便，刺頭裏陷”，拚的長街市上盤街兒叫化去咱。(唱)
【大石調】【六國朝】我揣巴些殘湯剩水，打起浪酒閑茶，我著些氣呵暖我這凍拳頭，再著些唾光我這冷鼻凹。瘦的來我這身子兒沒個麻稭大，兀不消磨了我剌繡的青黛和這朱砂。眼見的窮活路覓出衣和飯，怕不道酷寒亭把我來凍餓殺。全不見那慘慘雲遮了銀漢，則聽的淅零零雪糝瓊沙，我、我、待踮著個鞋底兒去揀那淺中行，先綽的這棒頭來向處插。
(帶云)前街上討不得一些兒，再往後巷裏去。唱)
【喜秋風】我與你便吖吖叫，我與你便磨磨擦。爲甚將這腳尖兒細細踏？我怕只怕這路兒有些步步。(帶云)似我這模樣，像個甚的？(唱)將那前街後我便如盤卦，剛才個漸漸裏呵的我這手溫和，可又切切裏凍的我這腳麻辣。
【歸塞北】天那!您不肯道是相齎發，專與俺窮漢做冤家。這雪呵，他如柳絮不添我身上絮，似花卻變做了眼前花，則我這拄杖凍難拿。
(帶云)有那等人道：“兀的君子，那東京城裏有是買賣營生，你尋些做可不好那？”我道哥也，你知我無眼那？他便道：“尋你那無眼營生去做。”哥，您那裏知道咱。(唱)
【雁過南樓】我是一個混海龍摧鱗去甲，我是隻爬山虎也囉奈削爪敲牙.往常時我習武藝學兵法，如今半籌也不納，則我這拿雲手怕不待尋覓那等瞎涯。我能舞劍，偏不能疙蹅蹅敲象板；會輪槍，偏會支楞楞撥琵琶，著甚度年華？
(楊衙內躧馬領隨從上，云)好大雪也!尋那王梅大姐去來。(做撞倒正末科)(正末做起籠住馬科，)爺須瞎，兒須不瞎!(楊衙內云)這廝無禮，他撞著馬頭，倒把說話傷著我哩。(正末唱)
【六國朝】我不向梁山泊裏東路，我則拖的你開封府的南衙，你做甚委眼睜睜當翻了人？(帶云)，我與你去來!(唱)我把手摩挲揪住馬.(楊衙內云)手!這廝你好大膽也，敢如此無理。(正末唱)又不官街窄，怎故意的把人欺壓。你有甚娘忙公事，莫去雲陽將赴法？我一隻手把銅環來緊掿，那廝多應兩隻腳把寶鐙來牢蹅，(楊衙內云)我打這廝!(做打)(正末唱)哎喲!那廝雨點也似馬鞭子丟，不俫偏不我風團般著這拄杖打。
(楊衙內云)這廝手腳倒也來的。我與他纏甚麽？自尋那王臘梅姐姐去，走、走、走!(下)(燕二沖上，)弟兄每少罪，改日還席也。(正末揪住燕二科,云)呵，清平世界，浪蕩乾坤，你怎麽當街裏打人?(燕云)呸!你看我那命波。兀那君子，我是個步行的人，你的是個騎馬的。(正末云)哥也，我須無眼那.(燕云)住、住、住!君子，你這眼是從小裏壞了的，可半路裏壞了的？(正末云)哥也，我這眼是半路裏氣了的。(燕二云)君子也，你倒有緣，我善會神針法。我醫好你這眼。你意下如何？(正末云)若得如此，感恩非淺。(燕二云)你跟的我鋪兒裏來。(做行科，)這裏便是。我開開這門。君子請穩便，等你這血定了時，我與你下針咱。(正末唱)
【憨貨郎】莫不是千化身觀音菩薩，救了我這無目沿街的叫化。他道是妙手通靈，聖心無假。哥，多謝你個良醫肯把金針下，我又沒甚的米麥絲麻，也，你則可憐見我這窮漢瞎。
(燕二云)待我取出這金針來。君子坐正著，我下也。我這針上至泥丸宮，下至湧泉穴、太陽穴，不下針。少陽穴下兩針，咳嗽三裏下兩針。我取出這來，是聖餅子用菩薩水調的。君子，張開了口吃這。這一會兒針藥相投了也，我起針波。吸氣，吸氣。子，將你那手摩的熱著，揉你那眼，我著你復舊如也。(正末唱)
【歸塞北】他把我眼角兒才針罷，則我這瘡口未結痂。早將我兩隻手揉開了這一對眼，(帶云)是手段也!(唱)則當一枚外挑去了一重沙，恰便似日退殘霞。
(云)是誰醫好我這眼來？(燕二云)是我醫好了你。(正末云)哥也，你請坐，你是我重生的父母，再的爺娘，請受您兄弟八拜咱。(正末做拜科)(燕二扯科，云)且住!我才醫好了的眼，不爭你拜下去，血脈往上行，就也無效了。(正末云)恁的呵，等我一跪，權當作八拜。(燕二云)君子，你那裏鄉貫？甚名誰？(正末云)哥，您兄弟不是歹人。(燕二云)道你是歹人哩？(正末云)哥也，則我是宋江手下第五個頭領，浪子燕青。哥也，您兄弟不是歹人。燕二云)你不是歹人，是賊的阿公哩！君子，你多大紀也？(正末云)您兄弟二十五歲了。(燕二云)我癡你兩歲，我認義你做個兄弟，你意下如何？（正末）哥哥不棄嫌呵，情願與哥哥做個兄弟。（燕二云)聽的說，宋江哥哥手下三十六個頭領，多有本事。試說一遍咱。(正末云)我在梁山上，多曾與宋頭領氣力來。(唱)
【初問口】俺也曾那草坡前把濫官拿，則俺那山泊上宋江，須不比那幫源洞裏的方臘。你將我這蟻殘生廝救拔，我把哥哥那山海也似恩臨廝報答。今日拜辭了主人家，綽著這過眼齊眉的棗子棍，依到殺人放火蓼兒窪，須認的俺狠那吒。
(云)哥也，您兄弟有句話，可是敢問哥哥麽？適大雪裏打我的那廝，是甚麽人？(燕二云)兄弟，休大驚小怪的，則他便是楊衙內，是個有權有勢的人，死人如同那房檐上揭一塊瓦相似。你和他打了這一，他如今不來尋你，就是你的造化了。(正末云)哥，你說那裏話!(唱)
【尾聲】你道是他打了我呵似房檐上揭瓦，不道我打了他呵就著我這脖項上披枷。調動我這莽拳，拓動我這長捎靶，我向那前街後巷便去爪尋他。帶云)若見了他呵，(唱)我一隻手揪住那廝黃頭髮，隻手把腰腳牢掐，我可敢滴溜撲活攛那廝在馬直下。下)
(燕二云)兄弟去了也。我也收拾些盤纏，上梁山宋江哥哥，走一遭去來。(下)
【罵玉郎】親門“退”字參詳去，待教我自省莫躊躇，他強我弱休畏懼。我如今淪進攻。要退兵，天數。感皇恩】呀，謾矜誇志卷江湖，便如您智在棋。能通變識行藏，觀勢要分勝敗，知進退緊追逐。王坦之云)將軍，令叔寫此一字,全在將軍妙算。“夫戰者多算勝，少算不勝，何況於無算？”(正末唱)裏面防危慮險，更那堪損益盈虛，能挑戰，善料敵，神術。
【采茶歌】我這裏用機謀，在須臾，這個字可是要分勝敗定贏輸。得意何須多計策，算來不索下大。
(謝安云)謝玄，你豈不知孫武子兵書曰：“兵乃之大事，死生之地，存亡之道，不可不察也。”今人選將用兵，以安社稷，撫養軍民，全在於爾。今此計，何須多言，你自己三思去，莫要誤了我圍棋。(正末云)經有五事較之：“一曰道，二曰天，三地，四曰將，五曰法。道者令民與上同意，可與之，可與之生，而不危矣。”凡此五者，爲將者莫不乎？放心也。(唱)
【尾聲】仿學那漢雲氏斬將三通鼓，蜀諸葛排八陣圖。到來日陳旌旗列士卒，統于戈禦戰車，將山社稷扶，定番邦盡剿除。我務要戰退了秦苻堅百的這征夫，托賴著濟世寬仁聖明主。(下)
(謝安云)謝玄去了也。相公，你才見麽？這棋中意，進退之節，老夫雖然不語，謝玄觀棋得計，他是參透了也。此一去必然成其大功也。(王坦之云)丞相，小官與相公圍此一盤棋，小將軍解此棋意，然有個主意也。(謝安云)相公不嫌絮煩，聽老夫慢的說一遍。(王坦之云)老丞相，這棋中幽微之趣，得聞乎？(謝安云)夫圍棋者，乃運天地之機，造化陽之像，此棋堯王所制，以爲悅豫之戲。棋盤有四，按四時春夏秋冬。上有方圓動靜，方者爲盤，圓爲子，動者爲陽，靜者爲陰。棋有一十九路。(王之云)老相公，是那一十九路?(謝安云)是一天、二、三才、四時、五行、六律、七星、八方、九州、幹、十一冬、十二支、十三閏、十四相、十五望、六松、十七生、十八卻、十九朔.外有五盤小棋勢。王坦之云)是那五盤小棋勢？(謝安云)是小巧勢，小勢，小角勢，小機勢，小屯勢。棋盤有三百六十路，一年三百六十日。又有二十四盤大棋勢。(王坦之)老丞相,是那二十四盤大棋勢？(謝安云)是獨飛天勢,大海求魚勢,蛟龍競寶勢，蝴蝶繞園勢，錦鯉化勢,雙鶴朝聖勢,黃河九曲勢,華嶽三峰勢,寒灰發焰，枯木重榮勢,彩鳳翻身勢,遊魚脫網勢，虎護山峪,兩狼鬥虎勢,七熊爭霸勢,六出岐山勢.七擒七縱勢，敗章邯勢，對面千里勢，兔守三穴勢，野馬跳澗勢，亢搗虛勢，三戰呂佈勢，十面埋伏勢。若論下棋者，安詳，二佈置，三用機，四捨棄，五溫習，六究理，自見，八知彼，九從心，十遠意。遠不可太疏，疏易斷；近不可太促，促則勢微。欲下一子，先觀滿，從初至末，著著當先。追殺兮不可太過，妙算兮心卻戰，認真兮棄少就多。初間佈置張羅，次後往規措。攢三聚五死難移，角盤曲四休疑誤。內外相，周回四顧。士大夫智量相瞞，小兒曹推棋抹路。眼殺無入，問君知不知？河臨海岸淺，山勢有高低。尋智中智，鬥搜機內機。只因一著錯，輸了半盤棋。論下棋者，氣清意美，生智添機。須觀緊慢，要見疾。外靜內動，身定心逸。喜中穩怒，安旦藏危。語者高，強語者低。自強者敗，本分者宜。贏了的那天聲之樂，無故生歡；謳歌小令，鼓腹忻然；巧相戲，冷語相攙；精神抖擻，語話謙謙。輸了的似無喪之痛，嗟歎哀憐；速速的膽戰，緊緊的眉攢；關裏胡撞，死眼裏胡填；打劫處胡紐，虎口裏胡鑽。乃堯王制，相傳到至今。手談消鬱悶，遣興度光陰。命往前撞，亡生向裏尋。懷恨生嫉妒，低首漫沈吟。存斟酒意，莫使下棋心。似那遍地野田爭種土，周躔度旋添星。詩曰：數著殘棋用意深，包藏天地在中。用智施謀生妙算，局中已有定乾坤。(王坦之)老相公，閑中道德，靜裏乾妯。《易》曰：“危者其位也，亡者保其存也，亂者有其治也。是故君子而不忘危，存而不忘亡，治而不忘亂。”“窮則變，則通，通則久。”老丞相已知其中進退之幽微，識輸之奧妙，卻正是數著殘棋江月曉，一聲長笑海天。國手神機動著高，閑中道理任逍遙。靜觀棋勢除惱，久坐忘歸不憚勞。小官亂道，丞相勿哂也.(謝云)相公說的是。安排酒肴，管待相公.(王坦之云)局已就，不必飲酒，小官告回.(謝安云)相公慢去。王坦之云)到來日一同與老丞相複命。出的這門來，官不敢久停久往，將馬來，見大人走一遭去。狀貌堂大丈夫，胸中造化運機謀。棋中決勝通天地，高傑士出皇都。(下)(謝安云)王坦之去了也。老夫到日，一同見聖人複命去。老夫想，謝玄必解吾棋中意，必然破了苻堅也。我雅量寬舒且放懷，神機妙已安排。謝玄領兵擒秦將，班師得勝赴朝來。(下)
(外扮桓沖領卒子上，云)晉朝武帝太元年，秦兵寇犯中原。豈知江表多雄略，交鋒一陣破苻堅。小大司馬桓沖是也。方今聖人在位，有西秦苻堅下將書來。搦俺名將與他交鋒。他倚仗秦國人強馬壯，故舉兵；俺晉國召求良將，可鎮迤北朔方。小官奉人的命，在此帥府聚衆官商議。令人!與我請將王之來者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王坦之安在?(外扮王坦上，云)滾滾長江水向東，龍盤虎踞地興隆。波濤湧千尋浪，勝似關山百二重。小官姓王名坦之，字度，官拜侍中之職。今有西秦苻堅，入寇爲憂，召文武良將，可以鎮禦朔方。今有桓沖大人，令人來，不知有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報復，道有王坦之在於門首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喏，報大人得知，有王坦之來了也。(桓沖云)道有請.(做科)(王坦之云)大人，喚小宮有何事商議?(桓沖云)公。請你來別無甚事，因爲西秦苻堅下將戰書來，俺與彼交鋒。你可舉名將，破西秦苻堅。(王坦之)大人，小官才疏德薄，不能舉薦。有謝安，此人高德厚，當以舉賢拜將，堪可定西秦苻堅也。(桓云)相公不避驅馳，直至謝安宅上訪問，走一遭去，官專等回報也。(王坦之云)理會的。小官辭了大人，至謝安宅上商議，走一遭去。詔令官軍以拒秦，誰敢去立功勳。謝安英勇忠良將，保舉當朝社稷臣。下)(桓沖云)王坦之去了也。小官不敢久停久住，回人的話，走一遭去。奉敕傳宣離殿庭，秦兵入寇相征。謝安舉將除賊患，擒捉苻堅定太平。(下)謝安領卒子上，云)山高萬仞楚天西，金柱曾將禦筆。雲水金陵龍虎旺，月明珠路鳳來儀。氣吞江海三小，勢壓乾坤五嶽低。試向華夷圖上看，萬年帝業天齊。老夫姓謝名安，字安石。自幼習堯舜禹湯文周公之道。仿周公綱常之理，講明經綸濟世之學，曉行兵之略。不求榮華，隱於東山，恬然高臥。每青山，常觀綠永，看白雲來往東西，攜翠袖環圜左。不期聖人知老夫有經綸濟世之才，累蒙宣召入朝。聖恩可憐，加老夫吏部尚書之職，掌管中書大事。夫耳昔所好者，乃聲律棋枰絲竹之藝，樂其心志。夫有昆仲三人，兄乃謝奕，弟乃謝萬。吾兄有一子，是謝玄。此子頗習韜略遁甲之書，學或管樂之謀，寨安營，亦有孫吳之智。此子亦有大將之才，每日書業儒。老夫今日早間，在於朝中。有邊庭上人采，秦將苻堅，親自挂印爲帥。領雄兵百萬，戰將千，前來奈俺晉朝交戰。老夫料苻堅，他則知俺晉朝微將寡，他豈知有賢巨在此?量他何足道哉!老夫衙中已回，在於私宅，到來日聖人必然與老夫商議，將出師；迎敵秦兵去。老夫已它排定了也。今日無事，閑坐一會。令人門首看。但有事報復我知道。卒子云)理會的。(王坦之上，云)小官王坦之，今來謝安私宅門首也。報復去，道有王坦之在於門首。卒子云)理會的。喏，報的大人得知，有王坦之大人了也。(謝安云)道有請.(卒子云)理會的.有請!(做科)(謝安云)相公爲何至此？(王坦之云)小官今日，大人不知朝中有一事，今有西秦苻堅，領兵入寇，兵百萬，旌旗蔽日。大人的命，著小官來與老丞相議，可保舉名將,破西秦苻堅.老丞相意下如何?(謝云)相公請坐。此事易哉!量那強戎小寇，老夫覰他兒戲而已，不打緊，今要舉將，老夫舉吾侄謝玄挂爲帥，相公意下如何？(王坦之云)老丞相舉侄爲將，有所見。敢問賢侄曾習兵書戰策麽？(謝安云)相公，侄年幼，老夫難以自獎。若論此子，乃杜稷之臣，梁之材，堪可挂印爲帥。若論俺晉國，有長江險阻，夫略施小智，但用機謀，將秦兵一百萬一鼓而下，何難哉!不打緊，相公請坐。老夫聞知相公善能圍，令人!將過圍棋來者,我與老相公手談數著咱.(卒云)理會的。(做擡棋桌上科，云)圍棋在此。(王坦云)可矣，可矣，丞相看著棋。(做下棋科)(王坦之)老丞相，圍棋之間。可請令侄謝玄觀棋，有何不？(謝安云)既然這等，相公請坐。令人，與我書房喚將謝玄來者!(正末扮謝玄上，云)某謝玄是也，看兵書戰策，叔父在前廳上呼喚，不知有甚事，須走一遭去也呵!(唱)
【南呂】【一枝花】參透這九宮八卦文，一變籌數，萬敵百戰法，三略六韜書。休道那十面埋伏，出這妙策幽微趣。神機決勝術。排玄武接引青龍。若是按朱雀中白虎。
【梁州】運動時風雷鼓舞，端的也行持時日月虛，陰陽造化分寒暑.霎時間雲遮白晝.霧障街衢，施晦暗，風起吹噓。撥天關動靜全殊，應天心逆順謨。安營時慮險防患，布陣勢揚威耀武，排兵時運施謀。提防著路途，問阻，要知進退行軍旅，識天變躔度，大將同勞與士卒，志在孫吳。
(云)左右報復去。有謝玄來見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，報的大人得知，有謝玄來了也。(謝安云)著他過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著過去。(做見科)(謝安云)謝，喚你來不爲別，那壁廂有王坦之相公在此，把體與他相見。(正末云)理會的。大人，支揖哩。(王之云)小將軍恕罪。(正末云)叔父，喚您侄兒來有事？(謝安云)謝玄，我喚你來觀棋。(王坦之云)小軍勿罪。小官與老丞相下此一盤棋，請將軍觀棋。正末云)觀棋之意，如用兵之法，方圓動靜，可得聞？(唱)
【牧羊關】這棋布關天象，似星分運鬥樞,(王之云)這方圓動靜，可是如何?(正末唱)有方圓動靜疏。靜埋伏暗計包藏，動交戰攻城必取，(王坦之)小將軍，你觀此棋，如排兵布陣相似也.(正末唱)用兵如棋子，方下寨似棋局。倚親者添雄壯，接疏勢似孤。
(王坦之云)小將軍觀此棋中造化，無不知備。今秦兵入寇，令叔舉保將軍挂印爲帥，若是迎敵得勝，閣標名也。(正末云)量小將有何才德，怎消得挂印帥？(王坦之云)西秦兵多將廣，將軍堪可挂印爲帥。(正末唱)
【隔尾】苻喂將廣非吾許，秦國兵多有若無。王坦之云)他則倚仗著兵雄將勇，豈知俺有才俊英傑。(正末唱)不識江南有人物，出豪傑在帝都，顯英在將府，(王坦之云)薦舉將軍爲帥，必然破了秦寇。(正末唱)敢望高賢將謝玄舉。
(云)既然教謝玄挂印爲帥，他兵百萬，我兵十萬，不敵衆，問叔父求一計如何？(謝安云)謝玄，今國用人之際，我今舉你爲帥，去破苻堅，你道是少不衆，想漢朝三分之時，吳國周瑜，領水兵三萬，同葛亮用計，與曹操戰於赤壁之間，使曹操一百萬大，直殺的片甲不歸，那個豈不是少不敵衆？你問老求計，你也說的是，令人將紙筆來!(做寫“退”字，云)謝玄，你見麽？(正末云)你兒見.(謝安云)我與你：凡治衆如治少，分數是也；三軍之衆，亦可也。我與你這個字，便是破苻堅之計。你自己參詳，莫要誤了我圍棋。(正末做接字科，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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