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 情中侠
唐·孟启《本事诗》:丞相李绅镇守淮南时,江南郡的张郎中却刚被免职。张郎中准备返回广陵,但船行到荆溪时,突然遇到风暴,船不幸触礁沉没。张郎中幸免于难,但两个儿子却葬身鱼腹。张郎中处于极度悲伤之中。张郎中平素与李绅有矛盾,到了现在这种时候,张郎中很害怕李绅趁他之危落井下石,便给李绅写了一封长信,表示以往的不和都是自己的过错,希望丞相能多多谅解。李绅见张郎中刚被免官,又丧失二子,很是同情他,便给他回了一封信说:“你在端溪责备我的话,我并没放在心上,荆浦沉船之祸,我实在很同情你。”随后,李绅便对他格外加以照顾,不把以前的矛盾当回事。张郎中深为感动,流着泪向李绅表示谢意,两人尽释前嫌,交好如故。李绅常常宴请张郎中,每次两人都极尽欢乐酩酊大醉方罢休。
张郎中曾任广陵从事,当时有位妓女与他相好,但因种种原因,张郎中没有娶她。二十年后,张郎中重返广陵,那位妓女还在,而且风韵仍不减当年。一天,李绅又宴请张郎中,那位妓女也让李绅召来陪酒。两人相见,凄伤不已,眼泪直在眼眶子里面转,酒至半酣,李绅离席上厕所,趁此工夫,张郎中用手蘸酒,在盘子上题诗,歌妓明白张郎中的用意。还没等开口说话,李绅回来了。张郎中端着酒杯,闷闷不乐。李绅觉察出他的情绪不对,便让歌妓唱歌劝酒助兴。于是,歌妓唱道:
云雨纷飞二十年,当时求梦不曾眠。
今来头白重相见,还上襄王玳瑁筵。
张郎中喝得大醉,李绅此时已知两人的关系,便让歌妓陪张郎中回府休息。当夜,两人又成鱼水之欢。
唐·孟启《本事诗》:尚书刘禹锡由和州贬官回京任主客郎中,当时集贤学士李绅也罢官在京都任职。李绅久慕刘禹锡的才名,便邀请他来府中,设酒宴款待。席间,李绅殷勤尽主人之意,刘禹锡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。喝得酒酣意浓时,李绅又叫歌妓出来劝酒,刘禹锡便即兴赋诗一首道:
翼髫梳头宫样妆,春风一曲杜韦娘。
司空见惯浑闲事,断尽江南刺史肠。
李绅深悟其意,便把歌妓赠送给他。
《名山藏列女传》:戴纶在京城作京营参将时,与妓女邵金宝有交往。后来,戴纶因与咸宁侯交好而被株连入狱。他想:今天独身陷入囹圄,离家几千里之外,没有人为我置办衣食。突然觉得金宝可以相托,便让人把自己口袋里剩下的三千两银子转交给金宝,并嘱咐她说:“我生死未卜,狱里没办法买吃的穿的,你用这些钱帮我添置一点。我死了之后,剩余的都归你。”金宝接到戴纶托人交来的钱,估计了一下他的衣食费用,便拿剩余的钱来结交权贵之子。为此,买了少妓,赚了钱之后,又辗转周旋,各处通关节。贵公子收了贿赂后,终于将关押十年的戴纶释放。出狱后,戴纶补任为建昌游击。行前,金宝把戴纶在狱中给她的银子还给了戴纶,竟还了四千多。戴纶更为感激金宝,就带她一起上任去了。
戴纶上任后,妻子便从家中远道而来探望,见了金宝,直呼救命恩人,让她坐上座,自己则委身下拜,以感谢她救夫之恩。金宝想答拜,戴妻让侍女强按着她不让她还礼。戴妻在建昌住了十多天,对丈夫说:“您在落难时,我不能为您出力,为您鼎力相助的,是邵金宝。我不能再做您的妻子了,我这就回去。金宝与您共同生活,希望您时刻别忘她对您的恩情。”说完,垂泪而别。
《宁波府志》:韶的父亲升,是郡给事通判厅的小吏,他做事谨慎周到,勤勤恳恳,因而工作多年也没出现半点差错。本来他的任职期限已满,可是通判不让他走。新通判上任后,又继续留用他。他的家境富饶,但夫妻都五十多了,还没个儿子,妻子很着急,便拿出积蓄让他到临安去买个小妾,好为他生儿传宗接代。
升到了临安,没费什么事便买了个小妾。那小妾人长得虽然不算漂亮,但很耐看,升挺喜欢她。可是,自从把她买来后,升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,好像那笑脸是作出来的,而心里却藏着深深的忧虑。她用麻束着头发,外面加些彩带掩饰。升便问她是怎么回事?小妾哭着说:“我是前赵知府的女儿,家在四川,父亲死后,家中越来越贫困,便将我卖掉,来筹划安葬父亲的费用。”升听后,很是同情,就把她送了回去。她母亲见女儿被送了回来,既高兴又担心,对升说:“你所给的聘礼钱,还不够运送灵柩回故土安葬的费用,而且现在那点钱也花得差不多了,我将用什么酬还你呢?”升慢慢地说道:“我一介贱吏怎么敢辱没娘子,聘财全都奉送给你们。”又听说小妾家中资金尚不够用,就把口袋里的钱全都给了她们。把小妾送走后,升独自回了家,妻子迎出来问道:“买的妾在哪?”升便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妻子,随后说道:“我想,咱们可能就是没有儿子的命,我与你结婚这么多年,若是有这个命,你还能不生?哪里还要等别的女人来生养呢?”妻子一听丈夫的话,高兴地说:“你要有这种想法,肯定该有儿子了!”第二年,果然生了儿子韶。
《青州府志》:李汝英,字超寰,寿光人。天启甲子乡试时,他榜上有名。他为人笃厚仁慈,与兄长分家时,把好的东西都让给了兄长。平时乐施好善,亲戚们多靠他维持生活。邑令李侯以身殉职,汝英送给他棺木把他安葬了。原聘求苏氏女,还没等完婚,苏女便患了疮疾,苏家不忍心将病女嫁给他,便商量退婚,汝英不干,最终还是娶了苏女。婚后,汝英对妻子百般体贴照顾,倍加礼遇。他曾经置妾,并交纳了聘金,后来他听说这个小妾是大使黄氏的女儿,便谢绝了这门婚事。乡人都称赞他仁义。他有两个儿子,在他的督促教育下,全都中了进士。
《涿州志》:赵引昌,是涿鹿卫总旗官,为官时,家境颇好;免官后,家道衰落,以赶脚为生。某人想把妻子卖到妓院,骗妻子说送她回娘家。妻子信以为真,便坐上引昌的小毛驴走了。但走了没几里路,那妻子觉得不对劲,便翻身下驴,说什么也不再往前走。引昌好言相劝,并向她保证,愿送她到京城,去后再想办法把她送回家。那妻子见他人很实在,就跟他来到京城。引昌到京城后,直奔报国寺,找到了以前的好友千总安洪宇等人,向他们磕头募集银两,赎出了那被卖的妇人。然后把她送回了家,夫妻重新团聚。
《北梦琐言》:赵中行,是唐代的进士,家居温州,以豪侠为事。一次,他到苏州游历,住在支山禅院。恰好有位名叫荆十三娘的妇人,也在禅院为亡夫设祭大祥斋。她见中行豪爽仗义,顿生爱慕之情,两人遂同船赴扬州。一路上,中行以义气随意取用荆十三娘的钱财,十三娘也毫不在意。两人到了扬州,住在赵中行的朋友李正郎家。李正郎有位爱妓,因爱妓父母嫌正郎无权无势,便把女儿从正郎手中夺走,将她嫁给了诸葛殷。李正郎为此惆怅不已。但此时诸葛殷与吕用之勾结起来讨得高大尉的欢心,便依仗其权势在扬州恣意妄为,横行无忌。李正郎慑于他的权势,只好忍气吞声,暗中流泪而已。赵中行来后,他便将自己的不幸遭遇说给中行听。荆十三娘在一旁听了,也十分气愤,对李正郎说:“这是小事一桩,我能为你报仇。你们两人先过江,六月六日正午时分在润州北固山等我。“赵中行和李正郎依荆十三娘所言,过江到了北固山。六月六日正午,荆十三娘果然背着个大口袋来了,打开一看,竟是李正郎的爱妓还有爱妓父母的脑袋。正郎扶出爱妓,将那两颗头颅挖个坑埋了,遂拜谢荆十三娘。荆十三娘含笑不语,与赵中行双双离开了北固山,前往浙中。
《如是我闻》:献县的捕役樊长,奉命与他的同伴一起去捕捉一位大盗贼。盗贼见有人来捕捉他,便跳墙逃跑了。于是,他们就把盗贼的妻子带回家去拷问。同伴见那妇人姿色不凡,竟神魂颠倒,便把她搂在怀里调戏。妇人害怕皮肉受苦,只好忍气吞声由他摆布。同伴见妇人不吭声,更加肆无忌惮,解开了她的衣带,欲行不轨。这时,樊长突然冲了进来,怒喝道:“谁家没有妇女,谁能保证家中遇难妇女不落别人手?你要是再敢动一下,我马上就报官。”同伴见他那怒不可遏的样子,害怕了,忙向他求饶,那妇人因而得免。
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时,樊长的女儿嫁给一位农夫,当夜强盗闯进了新郎家,抢劫财物,一个强盗见樊女容貌清秀,就剥光了她的衣服,想强奸她。这时,另有位强盗闯了进来,将他呵斥住了。樊长制止同伴的时间是子时,这件事发生在戌时,中间仅隔一亥时。第二天,新郎让人把发生的事告诉了樊长,樊长很惊讶,仰起脸来望着天空,舌头竟翘起落不下来了。
《情史类略》:明世宗嘉靖年间,娄江有位孙太学,与一位妓女相爱。两人海誓山盟,你嫁我娶。为了讨得妓女欢心,孙太学倾其所有。恰在此时,孙太学的妻子病故,家境越发贫困。亲友以此为由,唆使孙太学状告妓女谋取他家资财。妓女听说后,用计送给孙太学吃的用的,并与他重申先前的誓盟,两人遂结为夫妇。孙太学从不善于治理家事,没多久,妓女所带的珠宝首饰都变卖殆尽。妓女无奈,只好日夜勤劳辟麻织布来奉养孙太学,俩人日常饮食,不过是稀粥而已。如此过了十几年,孙太学从困苦中体会到居家过日子的难处,深为以前奢侈懒惰而悔恨,遂萌发参加科举考试的念头。然而,囊中羞涩,无财力赴考,只好对烛垂泪。妓女见丈夫确有诚心,便让他把自己平日坐着纺织的地方挖开,取出一千多两金子。原来,这都是妓女暗中埋下的。孙太学靠着这些钱财,捐得一县尉,后又升为按察司经历。待到孙家渐渐富裕,妓女便劝孙太学辞官归乡,以小康生活安度晚年。
侯甸西《樵野记》:姜子奇是江浙一带的人,明太祖洪武初年,他刚刚娶妻三年。此时,大军过境,扰乱江浙,子奇便带着妻子出去避难。仓惶间,却将妻子丢失,妻子竟被大军长官携带到京城官邸。子奇流落四方多年,后历尽艰辛来到京都乞讨度日。一天,他来到一处深宅大院行乞,楼上的贵妇见了他,涕泣不止,端给他美酒佳肴让他吃,临走时,又用布袋装了一斗熟米送给他。子奇吃了饭,拿了米,但没敢抬头就走了。第二天,此妇又在门口倚望,见子奇行乞过来,便趁主人不在之机,把子奇叫到跟前,与他说话,不巧,这事被女主人瞧见了,当即派人追问了子奇,一检查他的要饭口袋,里面竟有一对金钗,一封信。等丈夫归来,女主人把信和金钗交给了他,并告诉他白天发生的事情。丈夫打开书信一看,上面题有一首律诗,诗中写道:
夫留吴越妾江东,三载恩情一旦空。
葵藿有心终向日,扬花无力暂随风。
两行珠泪孤灯下,千里江山一梦中。
每恨当年罹此难,相逢难把姓名通。
长官见了这首诗,深受感动,便把他掠来的婢妾还给了子夫妇拜谢而去,伉俪复合。
《乐府纪闻》:宋朝驸马杨震,有十位姬妾,都是绝代佳人。其中一位名叫粉儿的,更为标致。一天,杨震请好友詹天游来赴宴,席间,杨震让十位姬妾都来歌舞助兴。天游一见粉儿,便为她那如花似月的美貌所倾到,即兴作了一首《浣溪沙》词:
淡淡青山两点春,娇羞一点口儿樱,一梭儿玉一窝云。白藉香中见西子,玉梅花下遇昭君,不曾真个也销魂。
杨震听了,知道天游钟情于粉儿,便把粉儿赠送给他,并笑着说:“请天游真个销魂去吧!”
《板槁杂记》:李贞丽是李香的养母,她虽为女流之辈,却极有豪侠之气,曾一夜将千金输个精光,而眉头没皱一下。她与阳羡的陈定生关系密切。李香十三岁,她虽是李贞丽的养女,却有着养母的秉性,豪爽聪慧,拜江浙的周如松为师学艺,玉茗堂四梦,都能唱得有板有眼,声情并茂。尤擅长弹琵琶,与侯方域相爱。阉党阮大铖想交纳侯方域,李香极力劝阻方域,不让他附归阮大铖。为此,阮大铖恼羞成怒,罗致侯方域的罪名,要致他于死地。方域闻讯后,逃了出去,才幸免于难。方域走后,前开府官田仰倾慕李香的才貌,以重金求纳李香。李香拒辞道:“我不敢辜负侯公子。”田仰因而未能遂愿。
阮大铖在预谋杀害侯方域时,也想杀害陈定生,便将他诬陷入狱,吃尽了锦衣卫的苦头,为此,云间才子夏灵胥曾作《青相》篇,寄给武塘的钱漱广,文章的最后一段说:
二十年来事已非,不开画阁锁芳菲。
那堪两院无人到,独对三春有燕飞。
风弦不动新歌扇,露井横飘旧舞衣。
花草朱门空后阁,琵琶青冢恨明妃。
独有青楼旧相识,蛾眉零落头新白。
梦断何年行雨踪,情深一调留云迹。
院本伤心正德词,乐府销魂教坊籍。
为唱当时乌夜啼,青衫泪满江南客。
读了这首结尾的诗,可以大致了解这其间的曲折变化。这真是一出悲剧呀!
《旌德县志》:王牙,是东阳人,乳名为婆应。他为人忠厚、慈善,深受远近乡人称赞。一天,他在街市上看见一位姓蔡的人卖妻还债,当契约签订后,夫妇抱头痛哭。王牙见此情形,叹息道:“这夫妇真是生离死别呀!”于是,便拿出银两给蔡某,让他赎回妻子。然后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王牙五十八岁时得了个儿子,取名宗保。宗保也乐施好义,有父亲那种豪爽的风度。
《宜兴县志》:吴应期,是乡里的秀才。大年三十的晚上,他到河边散步,遇到一对商人夫妇在抱头痛哭。应期见他们哭得伤心,便上前询问。商人告诉他:“我们以贩布为生,不料,昨天晚上遇见了强盗,把我们抢劫一空,没有办法过年,所以悲伤。”应期说:“别这样悲伤,我能为你想办法。”于是,把商人夫妇带到家中,给了他们四十两银子。商人说:“我现在一贫如洗,用什么作凭证来抵押这四十两银子呢!”应期说:“你泛舟江湖,四海为家,就是有券,我能到芦花明月间找你吗?你如果想留个什么凭证,就在屏壁间写上‘天理人心’就行了。”商人写完那四个字,拜谢着走了。有人讥诮他愚蠢,应期说:“别人遇到困难,我周济他,又不是放债取息,有什么愚不愚的。”后来,应期又在他的菜园子里挖出二千两银子。得到这些银子后,他便对邻里乡亲说:“你们如果有急事,就来告诉我,我昨天得了许多银两,发了横财。”乡人们听他这一说,便纷纷拿着债券来借银两。没几天,他那二千多两银子就全借光了。到期后,也没有人还,他也不去计较。
《苏州府志》:张晓初,是吴县人,婚后多年也没生儿子,便想找个好人家的女儿,来作小妾,为他生儿子传宗接代。媒婆知道他的打算后,就来为他做媒。据媒婆说:“某家有两个女郎,长得都相当漂亮,只是要价很高。”晓初家境颇丰,多花点钱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。于是,便给了女方家许多钱财,纳娶了一位女郎。女郎过门后,晓初感觉她有点不大对劲,好像心里隐藏着很深的痛苦,便一再询问。女郎告诉他:“我父亲本是教官,不幸患病身亡,父亲死后,母亲没钱运父亲的灵柩回故乡安葬,便卖掉了我,来筹集回乡的路费。”说完,流泪不止。晓初很同情她的遭遇,想把她送回去,但她母亲已经启程了。于是,晓初便让妻子好好照顾她,为她挑选了个好人家,把她嫁出去了。后来,晓初生了个儿子,取名习,进士及第。
《江宁府志》:武晌,号橙墩,溧水人,居住在金陵。他家中很富有,人也勤奋好学,又能执言仗义,深受邻里称赞。他有个亲戚欠了富户一千两银子,富户把他的亲戚关了起来,而把他请来饮酒,席间,又让仆人假装没在意透露了这个消息。武晌听后,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说:“我的亲戚因欠债而被关押起来,我还坐在这里有滋有味地喝酒,这太没有人理了。你要我替代他还债,说一下就行,干什么这么侮辱我们。”于是便让富户放了他的亲戚。武晌回家后,就把妻妾们召集到一块,将她们的首饰全借了来,准备替亲戚还债。武晌拿着首饰对富户说:“这些东西可值八百两银子,欠下的债我过几天就还给你。”听说这事的人都赞扬他仗义。
武晌有位贤妾苏氏,善于操持家事。一天,武家宴请宾客,席间,丢失了一只金杯,仆人们都很惊慌,忙着寻找。苏氏却说:“大家别找了,我已把它收进屋去了。”客人离开后,苏氏对武晌说:“杯子的确是丢了,然而您平日好客任侠,我怎么能因一只杯子,而让客人不高兴呢!”武晌认为她做得很好,对她更加喜欢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尤鑫培是沈阳某女戏班的佼佼者。吴绶卿将军见了大为赞叹。从此二人连骑看花,并肩温酒,几乎无一日虚度。尤鑫培是一位芳卿妙龄的演唱艺人,得到龙虎上将军的垂慕青睐,心中的欢喜可想而知。吴将军在军机之余,也换上轻装易服,结束登场,与尤鑫培同步舞台,共为扮演。他日英雄儿女,各自千秋;今日同台,事先有约。东北三省总督徐世昌先前和吴将军一直很默契,然而却不赞成他同鑫培的交往所为。一天,因为偶然的一件小事,徐世昌用微词讥讽吴将军。吴绶卿没有理睬。徐又进一步讽刺,吴将军拂袖而起。徐世昌也大怒,下令查封剧场,禁其戏班演出。戏班被封禁的第二天,吴将军锦衣骢马,卫兵五百人相随,前后麾幢鼓乐,列队十里,亲自迎接尤鑫培。市人相聚观看,几乎就像传说中的红拂药师到扶余国重访虬髯一样热闹。
《金壶避墨》:自有战争以来,豪杰之士纵身戎马间,建功立名,人才辈出。而世间的非凡女子,也不愿在闺帏里终其一生,我所听说的杜氏女,便是以勇略著名于世的。
杜氏,名宪英,河南人。她的父亲是有名的秀才,家中藏书数千卷。自幼从少林学习拳法,拳术精绝。等他生了女儿宪英之后,爱如掌上明珠,以藏书及拳击进退诸法教授她。宪英颇聪颖,诗书过目不忘,拳法一点即通。曾将古今兵事辑为一书,藏在枕中,闲暇之中翻阅。父亲病重时,告诫她说:“我晚年才生你,来不及为你订下婚姻大事,你母亲年纪又大了,也不能为你操心,你须自己判断好坏,自己作主。婚姻是件百年大事,疏忽不得,不要像世上的一些小儿女,羞涩不言,听人摆布。”说完,就去世了。
父亲死后,母亲去娘家小住,在那儿她见到两位年轻人,一位姓周,一位姓郑,才貌相当,都是姑表姨表亲。母亲觉得这两个年轻人都不错,便私下里和女儿商量。宪英叹息道:“文武兼备的人太罕见了。郑生致力于举业,成就不会太大;周生专习武功,为人也厚道,他还可以。”母亲说:“现在黄河决口,田地荒芜,盗贼四起,习武的确更好些。”于是便托人与周家交换了生辰八字,不久,就结为伉俪。婚后,两人感情日益亲密,别人都称他们是天造地合的一对。
第二年,粤贼向北进犯开封,以大部队攻城,而一些小股部队则四处掳掠,闹得开封城内城外人心惶惶,不得安宁。见此情形,宪英夫妇聚集了远近村落二百多强壮村民,分为二队,每人率领一队。这一队中又分为二队,共是二正二奇。粤贼来后,见只有几十个人在抵抗他们,以为不足为敌,便直冲女阵。女阵假装败退,退到丛林中。周生突然率领人马从树林东侧大呼而出,贼兵猝不及防,慌忙后退。而西侧又冲出一队人马,喊杀声,火炮轰响声,交织在一起,山谷树梢旗帜飞扬,不可数计。贼兵惊慌拼命溃逃。距丛林四里左右的地方,有一座破庙,宪英断定敌人兵退时一定会向破庙撤退,便先在庙里设下埋伏,等敌兵来时,给他个突然袭击。果然不出所料,慌不择路的敌兵向庙中撤来。刚到庙门口,就听到一片喊杀声,贼兵无力抵挡,村民们像杀鸡宰鹅一样叫贼兵脑袋搬了家。
贼兵的头目见自己的部队溃不成军,也择路而逃,宪英紧迫不舍。交战数回合,分不出胜负。头目回过头来瞅着宪英嘿嘿大笑,宪英也笑了起来,并乘其松懈之机,拿起长枪向他的腰部刺去,刺伤了他的肋骨,他翻身落马。头目见自己被个女子败下阵来,极为恼怒,大吼道:“我左山虎三十年骁勇,不料竟死于一个女流之手,岂不惹兄弟们笑话!”此时,贼兵已经远逃,太阳将要落山,宪英便下令鸣金收兵。而周生却穷追不舍,最后坐骑陷入泥潭中。他有力使不上,被敌兵捉去了。去侦察的村民把情况报告了宪英,一检查,共少了四人。宪英大怒,率领二十个骑手飞驰而去救人,但已来不及了,贼兵已把周生押回兵营。宪英见丈夫被抓,非常痛心,便设下一计搭救丈夫。返回住地后,她便去查看左山虎的伤情,见伤得不重,还可支持,就让人急取创伤药为他治疗,并亲自为他包扎伤口。随后,又安排下酒席请左山虎赴宴,而暗地里却在酒中放了慢性毒药。席间,宪英殷勤劝酒,并说:“我原来以为你就是个寻常的蟊贼,现在才知道你其实是位英雄豪杰,阵上不能相让,请你谅解我。”宴后,亲自扶他上马,让人把他送到离贼营几里的地方然后返回。左山虎回营后,极力赞叹杜宪英贤良能干,对她不但不恨,反而还感激她,并因此而释放了周生,让他掌管花名册。第二天,左山虎毒性发作而死。村人去请教宪英:“你既然要放他走,干吗又投毒?”宪英说:“先吃了我一刀,我又假言安慰他,这种感激之心不会长久,时间一长,他又生怨恨,一定会杀了我的丈夫,让他正在感激之时死去,其他的贼也不会再改变他的决定了。”众人听了她的话,都很叹服。赞扬道:“我们这些人的确不如!”
宪英等了周生三年,周生也没归来,而母亲这时也亡故了,宪英便拿出几万钱买了位身强力壮的婢女,教以武艺,跟随她云游阜城连镇,暗中寻访周生的下落。可是找了好久,也没有消息。于是两人又由皖北间道至江南。一天,她们将船停泊在江港。在她们的小船边还停泊着一艘大船。船主是位有钱人,他与商人合伙贩运货物,为了逃避关税,他们冒充读书人去杭州赶考。船刚停泊不久,岸上便来了位僧人,穿着宽衣大袍,戴着遮面的斗笠,走到泊船的对面,便坐下敲木鱼,将衣钵短杖放在身旁。老僧看了看宪英,又盯住了那些商人,看了好久,叹息着走了。这时,只听远处传来笳管声,接着岸上便来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,在那散步徘徊。商人们正想结交书生,来帮助自己混过关卡偷漏关税,便登岸把他们请到了船上,煮茶倒水与他们闲聊。彼此互通了姓名籍贯后,“书生”们就开始纵论天下大事,其间也杂以文字科名语、农商语、兵语、青楼妓院谐谑语。商人们除了买卖经纪外,别的一窍不通,只能目瞪口呆地听那些“书生”神侃。“书生”说:“我们一见如故,意气相投,你们真是去杭州赴试的吗?”一位商人说:“实不相瞒,我们是贩运一点货物,前面关卡很多,想拜托你们帮帮忙,让我们逃脱税金,等到杭州时,一定重谢。”书生说:“是否安居乐业,是否生活闲适,前生已经有了一定之规,我们萍水相逢,说明是有缘份,这区区小事,还说什么报答呢!”于是拱手告辞,临走时看了一眼宪英乘坐的小船。
商人们回到船上,都很高兴,便尽说一些下流话逗乐,还不时地拿眼偷看宪英。此时,婢女在后舱假装睡觉,宪英生气地说:“身死财丧还不知,竟有心窥视人家的妻女!”商人闻听此言,甚为惊讶,密语了好久,猜不出会遇到什么灾难,最后怀疑宪英的船是盗船,于是大家纷纷跪下,请宪英饶命。宪英哂笑他们说:“我的船上没有盗贼,刚才和你们坐在船上闲聊的,和坐在岸上敲木鱼的僧人才是真正的盗贼。你们家拥巨资,每日醉生梦死,岂知世路艰险凶恶呢?”商人们都点头称是。宪英又说:“处世需要才能,即使是兵戈扰攘中带钱货远行,也非大有才能不可。如果自己没有那份能耐,宁愿坐在闺房中哄孩子玩,也别拿买命钱往虎狼的口中填。现在就要身死财丧,而自己还不晓得,竟有心偷看人家的妻女!”商人越听越怕,忙问她怎样办才好?宪英把婢女叫出来对商人们说:“这是我的前锋燕支将军。你们要是害怕的话,都到岸上躲避,否则,就老老实实躲在船舱里等着,千万别露出声影,我两人尽力抵挡他们,至于能否抵挡的了,就看你们的运气如何了。”
到了夜晚,又听到笳管声,而且声音越来越近。宪英说:“没错,是盗贼们行动的信号。”商人们一听,吓得不敢动窝。既不敢上岸,又不敢躺下,只好紧闭舱门,吹灭灯火屏息静气,在床上缩成一团。此时,下弦残月初出,繁星闪烁在空中,略辨人影,两岸芦苇被风吹得瑟瑟作响。宪英想:如果迎战,彼众我寡,不易制服,不如等他们来到,出其不意刺杀他们。于是,与婢女约定说:“昏夜行动不便,彼此以发髻上的明珠映月光为记,免得误伤自己人。”不久,盗贼们果然先登上商船,前边的两个人不知道是谁,第三个人显然是那位坐在岸边敲木鱼的僧人。这些人昂着头四处看了看,便去夺商船门。宪英手持利剑冲上前去刺杀,应手将盗贼杀倒在地。其他的两位见同伙被杀,大叫着“上”,就竞相奔往宪英的船。宪英挥舞着利剑,银光闪耀,就像在耍着一条白色绸带;女仆手持双铁椎,从宪英后面跃出,光辉上下如球。贼方避开利剑,不料婢女铁椎又打来,左右开弓将两个盗贼全打入水中。鏖战方急,商船后舱又大喊盗贼上了后舱顶。婢女跃身登上船舱篷顶,左臂被盗贼刺中,她忍痛扔下铁椎换了一把刀连连劈下,贼也受了伤,忍痛狂奔而去。等点灯一照,见船头篷顶都是血。商人们见盗贼走了,才战战兢兢地出来致谢,人人面如土色。宪英训斥了他们一顿,让他们回舱去了。
宪英和婢女回到自己的船上,为婢女裹好伤口,让她躺下休息,而自己独坐着等待天亮,以防备不测。第二天,正想解缆启航,突然逆风大作,宪英只好继续停泊,等风顺了再走。中午时分,有几十艘楼船从上游乘风而来,也停泊在港外。商人们又大吃一惊,以为是盗贼们来复仇。派人一打探,才知原来是某营王总督率领部下巡游缉拿盗贼。军士先来盘问商船,商人们说“去赴试。”“赴试为什么载着货物,莫不是盗贼吧?”商人说:“我们不是盗贼,而是遇盗贼幸免的人。”军士见在商船这儿没问出个名堂,又去问宪英的船。宪英还没来得及回答,商人说:“这就是杀死盗贼救我们命的恩人。”军士见两位女子而没有一位男人,商人们又不像读书人的模样,便开始怀疑他们的踪迹,没完没了地盘问。宪英大怒,说:“别费话,我就是杀死左山虎的中州杜宪英,你们问我干什么?“话语未落,忽然有一人从楼船跃出登上宪英的船,以急促的声音问道:“杜家英娘在哪里?”宪英茫然不知所答。那人又问:“英娘不认识我啦?”宪英一看,眼前站着一位四方大脸,身材魁梧的军官。好像有点像她的周生,但周生没他那么多的胡须。正猜测间,那人又说:“我就是河南的周生,与你是夫妻呀!今天率军队缉拿盗匪路过此地,不曾想遇到了你。”宪英还是不敢答应。周生便说:“你不记得嵩山射虎时吗?”宪英说:“弓衣金弹在哪儿?”周生说:“放在洛水犀腹中。”旁边的人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,但是他们俩人明白,这是当初闺中隐语。问答既合,宪英不觉流下泪来,抽泣着说:“我为您,已经尽到力了,幸亏神明保佑,让我们在此相见,可是你怎么不姓周而改姓王了呢?”周生便简略地叙说了他被俘改姓的经过。原来,他被左山虎的部下抓获后,左山虎因宪英的关系,放了他一条生路,左山虎死后,他便劝说左山虎的残余部队投降了。主将王公见他聪明能干,很赏识他,就让他跟随己姓,并任命他为守备,跟着王公征伐江皖一带。后来又保荐他做了总督,还赏赐给他花翎,封赐勇号。周生说了他的经历后,又问宪英什么时候渡的江?婢女是什么人?宪英还没说完,商人们便在船头叩首请求拜见总督。说是为了感谢宪英的救命之恩,愿意送给宪英五百两黄金为她祝寿,宪英坚决不收,只是嘱咐他们以后多加小心,如果再遇到麻烦,她也没办法帮忙了。商人们都被她的豪侠之气感动得哭了,连连拜谢而去。
周生结了巡查缉盗的事,当日便称病辞官,与宪英一起隐居嵩山,每日读书种菜以为乐。婢女回家后,嫁给了某千总,她的勇力比丈夫不知大多少倍。先前提到的那位郑生,一辈子也就作了个秀才。
《山斋客谭》:康熙甲寅年间,浙东发生叛乱,盗贼兵匪蜂起,官军前去征伐,胜利凯旋。征伐的官军中有一位蒙古士兵,他住在钱江一户百姓家,趁兵荒马乱之机劫掠了一位妇人。这妇人稍有姿色,蒙古兵十分宠爱她。后来妇人的丈夫多方寻找,才打听到妻子的下落。于是,便哀求蒙古兵把妻子还给他。蒙古兵很同情他,两人便商量好价钱由丈夫把妇人赎走。等蒙古兵让那妇人走时,她竟不同意。蒙古兵很生气,把钱扔给了那位寻妻的丈夫。丈夫没办法,只好哭着走了。那妇人见丈夫已走,便在屋里破口大骂。蒙古兵走进屋去,对妇人说:“你何不跟我到熟人家中去住几天,免得你丈夫再来找你。”妇人欣然从之。两人登上高山,又转弯抹角地来到一个山谷,此地极为荒凉。蒙古兵拔出剑来数落她说:“你这不仁不义的女人,哪能抛弃了丈夫还会一辈子跟我安心过日子呢!”说完,不顾妇人哀求,一剑把她杀死,将她的尸体扔进乱石中,转身回去了。
《秋灯录》:密云的汪参将,是广陵人,他有位仆人叫王忠。王忠闲来无事,常去镇里的李家酒馆。酒馆主人见王忠老实厚道,便把十八岁的女儿云娘嫁给了他。不久,汪参将任职期满,要返回维扬。临走前,他叫王忠去准备车马,还让为云娘配置一辆。云娘听说后,对汪参将说:“大人您行李物品甚多,取道河北,征途不靖,请让我身穿军人服装,拿着弓箭以防意外可以吗?”汪参将听了云娘的话,很是惊异,便授给她五石弓。云娘把弓拿在手中,像折草梗一样把它折断了,连换了几个弓,都不称意。云娘回头对王忠说:“这些弓都不行,还是取我家的弓来吧!”待王忠把弓取来后,云娘便腰别箭袋,身挎大弓,骑着骏马,跟在行李车后向前走去。
此时,为乙卯年。那年头,天下不安,群盗塞路。队伍走到一处荒原,云娘纵马向前,远远望见有十几个人骑着马奔驰而来。转眼间,一支飞箭射过来。云娘一挥衣袖,弓箭应声落地,接着又一箭射来,云娘伸手把它接在手里。随后,云娘拉弓射箭,吓得拦路贼扭头便跑,没逃两步,云娘手中的箭已射向一贼的后脖颈,贼被射下马,倒在地上。云娘乘胜又射一箭,另一拦路贼也当场毙命。拦路贼见连丧二人,自知不是对手,仓惶逃走了。
在云娘的保护下,参将安全地回到了家中,没有丢失任何一件物品。云娘不仅武艺高强,人也长得漂亮。参将的儿子一见倾心,便想与她相好。云娘说:“我这卑贱的女子,能被公子怜爱,的确是三生有幸。然而有王忠在,我不忍心这样做,不如把王忠打发走,你准备下聘礼来娶我,我才能跟你。”公子大喜过望,便给了王忠好多钱财,云娘给他指了个去处,让他走了。王忠走后,公子就开始筹办婚宴,准备和云娘结婚。岂料云娘身穿戎服,手持佩刀,立在堂上,斥责公子说:“你家愧建高才,不能出奇报国,偶遇盗贼,便胆战心惊,不知所措。我一介妇人,奋不顾身,一路护送,终于使你家安然返回。我报效你的,已经够了。没想到你竟恣行不义,玷我清白。”说着,便用刀逼着公子,边向门外退去边说:“有敢追我的,我就像杀河北拦路贼一样砍了他的头!”公子吓得丧魂落魄,一个劲儿地乞求饶命。云娘退到门口,门外已有碧衣奴牵着马在那等待,她翻身上马,飞驰而去,再也没有回来。
《永明县志》:蒲氏,名素嫦,是给谏官的女儿,江西新喻县丞子徐濂的妻子。蒲氏仁慈孝顺,克守妇道。她父亲曾以穷书生的资格两次入京应试选官,她倾其妆奁钱财,资助父亲往返。她耐心事奉后婆母,对待丈夫的异母兄弟也尽心尽力。二十二岁时,生了个女孩。就在那一年,丈夫与村里的地痞发生口角,让地痞乱棒子打死。蒲氏见丈夫惨死,悲痛欲绝,亲友们百般劝解也不听。后来,忽然哭泣着叹息道:“凶手还没有着落,我有何面目跟随丈夫而去。”于是,就日夜大哭不止,希望凶手偿命才称心。凶手终日见她哭泣,听她祈祷上苍惩罚杀人者,心绪烦乱,竟畏罪自刎而死。蒲氏见凶手已死,遂祭典了丈夫,决定终身守节。有关方面表彰了她的贞烈品行。后来,屡遇战乱,她都能洁身自保,虽是非凡的男子也不见得比她怎么样。
《唐书·段居贞妻谢传》:谢,字小娥,洪州豫章人。段居贞本是历阳郡的侠义少年,以重气节闻名乡里。他与小娥结婚一年后,便与岳父一道去闯荡江湖做买卖。不料,刚离家不长时间,便被强盗杀死。小娥闻听凶讯,悲痛万分,纵身投入江水中,想一死了之。幸亏有人相救,才幸免于难。随后,就沿途讨饭来到父亲和丈夫的遇难地上元。
一天晚上,小娥梦见父亲和丈夫告诉她凶手的姓名,离析其文为十二个字,小娥就这十二个字询问亲戚朋友,没有人知道说的是谁。后来,陇西的李公佐为她解释说:“它的意思是,‘杀我父者,必申兰;若夫,必申春’。你试着按这两个姓名找找。”小娥哭泣着向李公佐道谢。
那申姓是有名的江洋大盗及亡命之徒,小俄自知女流之辈要到处寻找他们的窝巢不易,便女扮男装,为人家当雇工做杂物来追查凶手的下落。一年后,得知申兰在江州,申春在独蒲。他们两人是叔伯兄弟。小娥辗转来到申兰的家中作仆役,每天谨慎做事,小心待人,很快就博得了申兰的信任,家中的大小事情都让小娥料理。就是他出去抢劫的物品,也让小娥过目。因而,小娥得以发现了父亲和丈夫的衣服用品,知道以前的梦不假,便想找机会报这血海深仇。一天,申兰邀集盗匪们来家饮酒,申兰和申春喝得酩酊大醉,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,小娥见时机可乘,便关上房门,拔出佩刀,把申兰的脑袋割了下来。然后大叫捕贼。邻居们逾墙而过,来帮助小娥抓住了申春。小娥于是又上书官府,为她父亲和丈夫申冤,官府将申春斩首偿命。刺史张锡很赞赏她的豪侠勇气,上报观察使,请观察使奏请皇上,予以表彰,观察使没有替她请功,小娥又回到了豫章。人们听说后,都纷纷来聘求她,她概不答应。竟削发为尼,终身吃着粗茶淡饭,穿着破衣烂衫。
《枣林杂俎》:李明岳是嘉兴梅溪里人,他虽然有妻有妾,但总是光生姑娘不养儿子。为此,他很忧虑:年龄渐渐增大,再要不生儿子,诺大的家业谁来继承?他的好友,平湖的陆澄源知道他焦虑的心情,便把自己喜欢的小妾送给他。这小妾是陆澄源从燕地花大价钱买来的,她不仅容颜美丽,而且也善解人意。因此陆澄源给李明岳写了一封有趣的赠妾柬:
“北地佳人,盈盈甫笄;东方才士,鬑有须。割我下陈,侍卿中幄。鹅柳之长条初折,梅溪之远黛方新。红拂善相,李郎庶几俊眼;黄衫侠客,霍女间是奇缘。拜姑嫜身乍分明,叙姊妹心休见别。豪岂同于换马,喜或媲于乘龙。晓发棠舟,只合漫歌河畦柳;夕开油壁,想应欢见画中人。陈嫒咏旧宫诗,我不更逢山下;杜老赋新婚别,君其倦问水滨。聊采微芹,以充合卺。愿言种玉,用慰推云。”
《金壶錡墨》:朱九妹,是扬州人,二十岁。她才色双绝,兼善书算,为远近闻名的美人才女。后来,她被流寇抓获,献给其首领,首领甚为宠爱她,但九妹却下决心不与他同生共存,暗中在他的饭碗中下了砒霜,但因计谋不周全,自己反被杀死。事隔不久,又有金陵李氏女,被选入那首领宫中,李女进宫前就将一把一寸多长的小刀藏在发髻里,趁首领酒醉酣睡时,直刺他的喉咙,首领正巧在她行刺之时转身,误刺他的左肩。首领大怒,将她活活剥了皮,悬在竹竿上焚烧。这闺阁之英,死得真壮烈呀!
还有那秦淮妓女王忆香,也是个烈性女子。她被都督施某强占为妾后,佯装顺从,然后用酒把他灌醉,抽出刀来将他杀死,自己在后楼上吊而亡。
《宁波府志》:丰有俊字宅之,是丰稷的第四代孙,曾去钱塘游历。一天,他来到妓院,见到一位小妓女,他觉得很像是朋友的女儿,就频频看她,小妓也认出他来。喝完酒,小妓羞涩良久,才问他:“您认识我吗?”一问,果然是朋友的女儿。有俊说:“我所以坐在这里不走,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问你。今天我们先各自休息,我会想办法帮助你。”此时,有俊仅有八千钱,他便又贷款二百千钱来赎那位小妓,赎出来后,为她挑选了个好人家嫁了过去。
《辍耕录》:沈仲说是姑苏人,四十岁时还没有儿子。妻子邹氏觉得对不起丈夫,便趁他外出之机,为他买了位年轻漂亮的小妾。仲说归来后,邹氏让小妾出来拜见他。仲说询问她的家庭情况,小妾默然不语。仲说再三盘问,她才哭着说:“我是范复初的女儿,因父亲故去家中贫穷,被母亲卖到这里。“仲说听说了她的身世,侧然泪下,对妻子说:“这女子的父亲是吴中名士,是我的朋友,朋友的女儿怎么能作我的小妾呢?应该把她当成我们自己的孩子看待。”于是,就寻找到她的母亲,让她为女儿挑选个夫婿。仲说为朋友的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,把她嫁了出去。人们知道了沈仲说的仗义行为后,都交口称赞他。
《闻见前录》:北宋政治家、文学家王安石,曾任参知政事,在神宗支持下实行变法,以谋富国强兵之道。他的散文雄健峭拔,为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。他为人耿直仗义,深受百姓爱戴。他的夫人吴氏,曾为他买了个小妾。安石见后,问她:“你是做什么的女子?”小妾回答:“夫人让我在您的身边侍奉您。”安石又问:“你是谁家的女子?”小妾说:“我的丈夫运送军粮出了差错,家资全被没收,还不够偿还,便又把我卖了来赔偿。”安石神色严肃地问:“夫人用多少钱把你买来的?”小妾说:“九十万。”于是,安石便派人去把她的丈夫叫来,让他领回自己的妻子,那九十万钱全赐给了他。
《光泽县志》:李氏,是孝廉何本盛的儿媳妇,何有谟的妻子。本盛继母生了四个儿子,都是剽悍凶残的恶棍。本盛科举及第,被任命为州守,还没等上任,便暴病身亡。本盛死后,他的同父异母弟便想谋杀他的儿子有谟,好瓜分其家产。一天,他们假意请有谟去吃饭,却在粥里放了毒药。有谟刚吃了两口,毒性便发作了。有谟知道遭人暗算,就强忍着巨痛,跑回家中瞪着眼睛对妻子李氏说:“我中毒了,活不了一会儿,你年纪还轻,儿子又小,怎么能为我报仇雪恨呢!”李氏见丈夫被人暗害,悲恨交集,发誓就是死也要为丈夫申冤报仇。于是,埋葬了丈夫,便申诉官府。可是,匍匐辛苦十几年,也没个结果。有谟自死之后,冤魂兰直不散,时时在她身边号哭,李氏由此报仇的决心更为坚定。
后来,李氏所说中丞朱某廉明公正,便到他那儿投诉状子。朱某派人将凶手抓来,亲自审讯,案犯供认不讳。朱某遂下令将他们立即斩首抵罪。自此以后,有谟不再号哭。李氏为丈夫报仇后,便在家殷勤地侍奉婆母,教育儿子。儿子还不满二十,就成为乡里的秀才。崇祯年间,有关方面为她立牌坊以示表彰。
《寄闲斋杂志》:胡子,忘了他的姓名,只知他是石家的老仆人,因他满脸胡须,人们称他为“胡子”。胡子娶妻某氏,稍有姿色,邻家一位少年倾慕于她,请求跟她作爱。某氏性本放荡,只是没有机缘,见少年来求,便也欣然答应。一天,两人正在卿卿我我,不料胡子从外归来。胡子大怒,拿起刀来想把他们二人杀死。奸夫淫妇一看,吓得七魂出窍,赶快爬起来请求胡子饶命。胡子见他们那可怜相,转念一想:他们虽然欺我太甚,但所犯的罪过还不到死的地步,而我连杀两人,也太残忍。我不如把这贱货送给他,日后她再与人通奸,也跟我没关系了。于是,就用刀指着那少年呵斥道:“你愿意以她为妻就把她领去,我也就饶了你;若不同意的话,请吃我一刀。”少年见不被杀头,又得了老婆,感动得一个劲儿地磕头谢恩。妻子尚有留恋之色,胡子拿刀驱逐她。妻子见此情形,哭着跟那少年走了。
《女侠传》:董国度,字元卿,饶州人。宋徽宗宣和六年进士及第,调到莱州胶水部任职。此时,北方战火纷起,国度只好将家眷留在家乡,独身前往任所。不久,中原沦陷,董国度虽然有家,但却回不去,只好弃官流浪到村落里。在村落里,他与投宿的客舍主人相交甚好,主人见他滞留异乡,身无分文,非常同情他,便为他买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小妾。小妾聪颖敏慧,善解人意,而且还颇有姿色。她见国度贫穷如洗,便以拯救丈夫于窘困之中为己任。她罄家所有,买了七八头推磨的毛驴,几十斛麦子。将麦子加工成面粉后,便骑驴驮面到集市上去卖,傍晚时,才得钱而回。如此辛勤劳作了三年,获利渐多,便购置了田地房屋,日子开始好起来。而董国度因与母亲、妻子分离日久,又与家乡不通音讯,便常常忧心忡忡,无好心绪。小妾见丈夫时常闷闷不乐,就柔声询问原因。国度此时与小妾感情已极为深厚,便不再隐瞒,详述道:“我本是宋朝官员,家人都留在南方乡里。只因烽火连绵,我有家难归,而独身漂泊在此。现在我虽然有你在身边侍候,但也不能不时刻挂念着高堂老母和结发妻子。所以,每当想到这里,便心乱如麻,想一死了之。”小妾说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?我有位哥哥善帮人谋事,他这两天就会来,我请他为你想想办法。”十天后,果然有位身材高大、胡须长茂的客人骑着骏马来了,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辆车轿。小妾说:“我哥哥来了。”两人忙出来迎拜。小妾将董国度介绍给哥哥,三人寒暄了一番之后,便进屋饮酒叙谈。席间,小妾把丈夫的忧虑详细告诉了哥哥,并拜托他帮忙。
此时,占领北方的女真兵有令:凡逃匿的宋朝官员,自首者宽大,匿藏不报者格杀勿论。董国度已经透露了自己的身分,又怀疑他们兄妹要图谋自己,便又后悔又害怕,就骗他们说:“我不是宋朝官员,前头说的话都是我瞎编的。”客人听了他的辩白,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说道:“我妹妹与你相处多年,亲如骨肉,所以我们才冒犯禁令打算送你南归。可是,你却无端怀疑我们。假如途中有变,岂不是连累了我们。快把你的身份证书交给我作为信用,否则的话,我明天就去报告官府。”董国度听他这么一说,更加害怕,自己猜测这回是必死无疑了,战战兢兢地把身份证明从口袋里掏出来,交给了客人。哭泣着表示,生死由客人安排。
客人天明离去,第二天他牵来了一匹马,对董国度说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董国度请小妾一起走,小妾说:“我还有点事,必须在这呆一些时候,明年这时,我当会去南方找你。”说着,递给董国度一件棉袍,并接着说:“这是我亲手缝制的,你把它穿上,你一切都听我哥哥的安排没错。你回南方后,我哥哥可能会拿出几十万钱赠送给你,你千万别要。如果推辞不掉,你就把这件棉袍拿给他看。他曾受过我的恩惠,现在送你回去,还不足以报我,当能再送我回去。若是你拿了他的钱财,他的责任便尽到了,不会再送我了。你一定好好看护住这件棉袍,别让它丢失了。”董国度听了小妾的话,十分惊诧,不知怎么回事,本想问个明白,但又怕邻里发觉,便匆匆上马,挥泪与小妾辞别。
国度随着小妾兄长马不停蹄地奔到海边,已有大船在此等候,兄长让国度上了船,便解缆启航了。大船挂满风帆向南航去。在船上,国度不用为吃喝费心,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为他安排好了。船中的侍者小心谨慎地侍奉他,而且也不向他打听任何事情。国度虽然身已在船上,但心里仍然是十五个吊桶打水——七上八下,茫然不知所为。在焦急疑虑中,船终于行到了南岸。此时,小妾兄长已先在岸边等候了。国度下了船,兄长把他邀请到一家小酒馆中,拿出二十四两黄金对他说:“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,请你收下,为太夫人祝福。”董国度想起临行前小妾的嘱咐,坚决不收。那兄长说:“不行,你说什么也得收下,要不你赤手空拳回家,难道想和妻子一块饿死吗?“说完,强留下赠金便走,国度追出门去送还给他,并指着棉袍给他看了。小妾兄长见了,感叹道:“我的智慧果然不如她呀!我欠的情还没还完啊!”遂叹息着走了。董国度回到家中,见母亲、妻子及两个儿子都安然无恙,十分高兴。家人问他如何得以归来,董国度把棉袍拿给家人看,并细说这几年的情况及归来的前后经过。母亲、妻子十分感激小妾,待拿过棉袍仔细打量时,忽然发现缝合处隐约显露出黄色,拆开一看,里面是满满的箔金。第二年,小妾的兄长果然把小妾送来。一家人和睦相处,与董国度白头偕老。
唐·孟启《本事诗》:陈太子的舍人徐德言的妻子,是后主陈叔宝的妹妹,封为乐昌公主。她容貌绝世,才气超群。当陈后主的政权摇摇欲坠时,德言料知自身难保,便对妻子说:“凭娘子的才华容貌,国家破亡时,一定会被掠入权贵豪强之家,那样一来,我们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日子了。假如我们的情缘未断,还希望相见的话,应该有个东西作为他日联系的凭证。“于是,便将一个铜镜破开,每人各持一半。徐德言还与妻子约定:日后若要寻我的话,便在正月十五那天到都市卖这半面铜镜,我如果还在,也就在那日去寻访。
陈国亡后,徐德言的妻子果然被掠入隋尚书左仆射杨素的家中。杨素见她貌美聪慧,对她宠爱有加。后来,徐德言历尽千辛万苦,也到了京都。在京都艰难地度过数月,终于盼到正月十五。这一天,徐德言早早地来到都市寻觅,果然见到一位白发老人在那高价叫卖半面铜镜。街市的人都笑话那老头,说他有毛病,谁买那半块破铜镜。德言来到老头面前,把他带到自己的住地,设置酒食款待他,并详细说了当时的情况,然后拿出自己保存的那半块铜镜,将两者合而为一。老头临走时,德言题了一首诗让他带给乐昌公主,诗中说:
镜与人归去,镜归人不归。
无复嫦娥影,空留明月辉。
乐昌公主见到徐德言的诗,终日哭泣滴水不进。杨素知道后,顿生同情之心,忙派人把德言召来,把乐昌公主还给他,并赠送厚礼。听说这事的人,无不感叹。德言与妻子聚首之后,杨素为他们举办团圆酒宴,席间,杨素让乐昌公主作诗抒情,乐昌公主即口吟一首绝句:
今日何迁次,新官对旧官。
笑啼俱不敢,方验做人难。
宴后,两人便谢辞了杨素,一道回江南去了,终于白头偕。
《全唐诗话》:宁王李宪,蓄养着几十位才艺超群的歌妓。宁王府左侧,有个卖烧饼的,他的妻子肤白如玉,身段婀娜。李宪见了,顿生爱慕之情,便送给卖烧饼的大量财物,要把他的妻子买进府中。卖烧饼的虽然舍不得这如花似玉的妻子,但慑于权贵,又见那白花花的银两,也就把妻子送到了宁王府。宁王对她宠爱有加。一年之后的一天,宁王突然问她:“你还记得卖烧饼的吗?”她默然不答。宁王便派人把卖烧饼的叫了来,让他们夫妻相见。妻子一见丈夫,两眼垂泪,好像有说不尽的离别情。当时,有十几位著名的文士在宁王府,他们见此情形,也都凄切诧异。宁王命令各位文士赋诗一首,抒写观感。王维挥笔即就,诗云:
莫以今时宠,宁忘旧日恩。
看花满目泪,不共楚王言。
在座的其他文士见了,觉得王维已将凄楚相思之意写尽,不敢再现丑。宁王为他们夫妻之情感动,便让宠妾回到卖烧饼那里,夫妻重新团聚。
《守一斋笔记》:张悔堂是彭城人,他在东北做官时,他的仆人胡三常常往来于彭城与东北之间,为他送信办事。一天,胡三走到直隶某集镇,投宿在一家客店中。这家客店有屋三间,中间用一个墙壁隔开。半夜时,店主人敲门说:“又来客人了,你把门打开。”胡三开了门,又上炕睡下了。等他睡了一觉醒来,忽然看见隔壁屋里亮着灯,还有饮酒说话声。胡三向来好奇,于是就把墙壁捅了个小洞,偷偷往里边看,只见一位英俊的少年和一位美貌的妇人在相对饮酒。两人默饮许久,妇人说:“我想把此事了结了。”少年劝阻她,妇人瞪着怒眼说:“我活在世上,遇到这种值得做的事而不做,我何以为人?”说完,拔起头上的头簪向外掷去,只见红光一道去如箭,风声怒号天地间。转眼之间红光又从窗中返回,竟是一把利剑刺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。妇人拾起剑,依旧是那根头簪。随后,她又从腰间拿出一个青布囊,盖在人头上,顷刻之间,人头便化成了水。胡三一见,吓得大叫一声昏死过去。此时,雄鸡已经报晓,店主听见胡三屋里有喊声,不知出了什么事,便跑来查看,只见胡三四肢僵直,不省人事,忙用姜汤灌他,折腾了半天才苏醒。胡三醒后,把他所看到的怪事告诉了店主,店主忙去看那两位客人,俱已不知去向。过了几天,胡三走到某村,听村民们都在传说,有个逆子殴打他的母亲,把他母亲打得奄奄一息,当天夜里五更时分,忽然狂风大作,风息之后,那位逆子头不知被谁割掉了。胡三算了一下时间,正是他看见美妇人飞剑取头的时刻。这事是张悔堂亲口对我说的。
《滦阳消夏录》:献县的史某,佚其名。他为人不拘小节,而落落有正气,看不起那些卑鄙龌龊的小人。一天,他从赌场归来,见有位村民夫妇母子相抱哭泣。邻居告诉他:“因为欠了豪绅的债,无力偿还,便卖妇抵债。他们夫妇平日关系极好,而孩子还在喂奶,现在要扔下他们而走,心里不忍,所以悲伤哭泣。”史某问:“欠了多少钱?”“三十两银子。”“卖了多少钱?”“卖了五十两银子,给人作小妾。”“可以赎回来吗?”“刚订了契约,还没付钱,怎么不可以赎呢?”史某便拿出刚从赌场赢得七十两银子,交给那卖妻的村民,对他说:“这三十两银子拿去还债,剩下的四十两留作谋生的费用。不要再卖老婆了。”夫妇十分感激史某,便把他请到家里杀鸡摆酒招待他。喝得高兴时,村民抱着儿子出去了,出去时给妻子递了个眼色,让她用肉体报答史某。妻子点头会意,便对史某说些亲近的话。史某严肃地说:“我史某半世为盗贼,半世为捕役,杀人不曾眨眼,若是在人危急之中沾污人家的老婆,则是我不能做的。”吃喝完后,扬长而去,没再多说一句话。
半个月后,史某所住的村庄夜间发生大火。此时,秋收刚完,家家屋上屋下里里外外都堆积着秸秆柴草,史家也不例外。转眼的工夫,四面烈焰熊熊,史某自知无法冲出火海,便和老婆孩子闭着眼睛坐在床上等死。恍惚间忽然听到房上有人遥呼:“上苍有急令,史某一家免死。”随后就听一声巨响,墙壁塌了半面,烈焰好像一刹那间为他让开了路,他左臂携着妻子,右臂抱着孩子,就像有人帮助他一样,腾地跃出火海。大火熄灭后,村里烧死了九人,邻居们都合掌说:“前些天我们还笑话你太傻,没想到七十两银子买了三条命。”我认为这事真是上苍在保佑他,捐钱之功占十分之四,拒色之功占十分之六。
《情史类略》:锦衣卫经历沈炼,因上书谴责宰相严嵩而获罪,被流放到保安。当时,总督杨顺、巡按路楷,都是严嵩的心腹。严嵩私下里对他们俩人说:“你们如果能替我除掉心头之患,立大功者我将封你们为诸侯,立小功者我也让你们作卿士。”杨顺、路楷心领神会,暗中谋划,以捕白莲教为名,将沈炼逮捕斩首,并没收了家中的所有财产。杨顺的儿子因此被封为锦衣千户侯;路楷因此而获五晶卿寺。杨顺见自己所得不如路楷丰厚,心中怏怏不乐,思忖道:“宰相赏我太薄,大概是嫌我做的不够吧!”于是,又捉来沈炼的三个儿子,乱棍子打死在狱里。此时,沈炼的长子沈襄,号小霞者,正在浙江,杨顺便下发檄文,让当地官府把他押解来京。当沈小霞被押往京城里,跟他同行的还有他的爱妾。走到半路,沈小霞风闻严嵩要派人在途中把他杀掉,便想逃跑,但又舍不得丢下相处多年的爱妾。小妾知道了丈夫的想法后,劝他说:“你一身系沈家大业,只管赶快离开,以图将来重振沈家,千万别为我担心。“于是,小霞便骗押送的人说:“这个城里有我的一家亲戚,欠了我家好多钱,我想去把它要来,留着路上用。”押送者以为他的小妾还在他们的手里,便不怀疑他的用意,放他去了。小霞走后,许久不见回来,押送者才知不妙,忙去某家寻问。某家说:“我们根本没见到这么个人。”押送者一无所获,便回来盘问沈小霞的爱妾,谁知小妾一听,抓住押送者的衣襟大哭大闹起来:“我们夫妻患难相守,无顷刻分离,今天他去而未回,一定是你们受严氏指使,把我丈夫害了,你们还我丈夫!“一时间,观者如云,谁也断不出真假。此事闹到监司那儿,监司也怀疑严嵩真能这样做,也就不再追究沈小霞妾的罪责,反而让她暂时到尼姑庵度日。随后,又限令押解者,让他们缉捕沈小霞。卿解者缉捕不利,屡受责打。他们哀求沈小霞妾,让她改口说沈小霞是私自逃跑,不要怨枉他们,沈小霞妾一口咬定不是那样,押解者无奈,也只好找个空子溜了。
几年后,严嵩垮台,沈小霞从隐匿处出来讼冤,于是,官府将杨顺、路楷逮捕治罪。小妾也从尼姑庵中出来与丈夫团聚。
《啸亭杂录》:陈氏,是粤西永宁州人,家中极为富有。一天,他到州公署参加宴会,席间,进来一位身材高大,衣着华贵的青年,州牧见他进来,忙起身让座,两人关系显见十分不寻常。陈氏很奇怪,不知他有什么来头,便问州牧。州牧说:“这小伙子姓李,来永宁州已经三年了,平日里总愿结交官场上的人,我也不知道他的家世。”陈氏有个女儿,正当妙龄,陈氏见李生气度不凡,便想招他作上门女婿。于是,就请州牧做媒。州牧欣然去问李氏,李生慷慨应允,但提了个条件,每月让他出去几个晚上会见客人,不得阻拦。陈氏以为结交朋友是人之常情,也没多想,便同意了他提出的条件。李生上门作了女婿后,每夜都外出不归,他所招徕的客人都是些戴着高帽子,穿着奇异服装,而且相貌丑陋之辈。陈氏见他这样,非常后悔,但也奈何他不得。
吴中有位老太婆武艺高强,她能以剑为双丸吞人口中,又能让人用刀砍她的肩背,而无血迹。据她声称,这叫“麻姑避剑法”。与她同乡居住的叶家儿子,年轻时游手好闲,但喜好剑法,听说老太婆的避剑法后,便恳请拜她为师,老太婆见他剑术不凡,认为孺子可教,就收他为徒。经过几年的勤学苦练,叶生终于掌握了她的剑法。于是,叶生便出外游历去了。
此时,官军出师缅甸,当把军饷运到楚南沅州时,一个晚上竟丢失白银数百筒。守银官吏大吃一惊,责令胥吏缉捕,因为缉捕不利,胥吏每天都挨毒打。有位年岁大的胥史说:“这白银丢了数百筒,肯定不是一个人干的,一个人绝对拿不了这么多。可是,如果人多,必定声音嘈杂,那么守银的人怎么能听不见动静呢?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怪异的事。”大家都认为他说得有道理,但却没办法破这个案。而案子不破,皮肉总要受苦,想起那竹板皮鞭,胥吏们就吓得浑身发抖,老胥吏也不例外。无奈,便蹲在路旁哭起来。正巧,叶生游历到了沅州,见一老者在道旁哭泣甚觉奇怪,就上前询问,老胥吏便把情况都告诉了他。叶生见老胥吏忧心忡忡的样子,顿生同情之心,就劝他道:“您放心,我替您寻找盗贼。”说完,便奔赴云南贵州等地查寻,但找了好久,也没有消息。一天,叶生来到永宁,途中遇到了李生,惊诧地说:“哟,这不是小李将军吗?怎么到了这里?”行路人告诉他:“这是陈氏的上门女婿。”叶生遂来到陈家,告诉陈氏楚中丢失白银的事。陈氏惊讶地说:“几天前,我的女婿突然发了一笔大财,我也没细问他是怎么搞的,难道是他盗的军饷?”叶氏说:“这可说不准,你可以让你的女儿在晚上仔细询问询问他,或许能露出马脚。”陈氏就把怀疑李生盗取军饷的事告诉了女儿,让她留点心。谁知陈女没经过大事,一听就有点慌了手脚。所以,等晚上李生回来时,便看出她神色凄然,李生做贼心虚,担心有情况,就一个劲儿地盘问威胁她。陈女吓得战战兢兢,面无人色,跪在地上把父亲跟她讲的话全都告诉了李生。李生听后,拔出墙上的剑就要杀她。还没等他下手,叶生从窗外飞身而人,喝道:“休要伤害良家女子,是我泄漏的机密。”李生一见叶生,随手啪地一声把剑扔到了地上说:“我兄怎么到了这里?我的事败露了,此地不可久留,咱们快走!”叶生愤怒地责备他说:“我们闯荡江湖的人,当以义气为重,怎么能盗窃官家之物遗祸于他人呢,这样做会受到上苍惩罚的。”李生说:“兄长说得对,请您速回楚南沅州,官银保准无一遗失。我也离开这儿往他处去啦。”叶生知道他说话算数,便出门去向陈氏辞别,回到了沅州。李生也在当日离开了陈家,不知去向。当夜,沅州银库丢失的白银又无翼而回,连封印也没动一下。
叶生回到吴中,来访求他的越来越多。叶生说:“本来身为布衣却享有妖异之名,其祸足以杀身。”便辞别父母到点苍山学道去了,至今未归。
《池上草堂笔记》:丁生,是天津人,家中虽然贫穷,但他仍然节衣缩食刻苦读书。已聘求了妻子,可是因财力不足,还没能成亲。他的岳父家很有钱,岳父见丁生家中贫困,后悔这门亲事,便派人把丁生邀请来家,摆设酒席款待他。丁生素来以豪饮著称,见酒不辞,不知不觉的就醉倒了。岳父乘机对他说:“我的女儿有残疾,作你的妻子不合适,我愿意拿出一千两银子供你家用,你成名后,可另择佳人。请你马上写张离婚书。”丁生性格高傲,又仗着酒劲,懂慨答道:“我不能卖妻子,一千两银子也难打动我的心。我不愁没老婆,你既然不愿意,我也不勉强,这就写离婚书。”岳父一听很高兴,马上递给他纸和笔。丁生乘着醉意一挥而就。从岳父家出来,在回家的途中遇见了同窗某,同窗见他醉得东倒西歪的样子,便把他请到家中,询问他从哪里来,干吗去了。丁生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同窗。同窗大为不平,而丁生却淡然处之。同窗家十分富有,他见丁生的岳父势利眼,便托媒去提亲,那“岳父”认为他们两家门户相当,很高兴地答应了这门亲事,并商定了迎娶的日期。婚礼的前几天,同窗对丁生说:“你的休妻,我已娶了,我与你交往很深,到时候你一定要来为我祝贺。”丁生是个十分豁达的人,听了同窗的话,马上接受了他的邀请,并说:“我跟她已经离婚,离了婚彼此就是陌路人,那有什么关系。”等到同窗婚礼那天,丁生前去祝贺,同窗邀他去看新娘。丁生见新娘容貌艳美,心里也颇不是滋味,但也无可奈何。于是,就入席痛饮。同窗与来宾又殷勤劝酒,没多大工夫就醉意醺醺,昏昏沉沉不省人事。同窗让人把他抬到洞房的新床上,反锁上门离开了。五更时分,丁生的酒劲渐渐过了,醒来一看,自己竟睡在洞房里,新娘盛妆坐在那儿等待着。丁生很惊慌,忙开门要出去,可是门已反锁上了。他便大叫让人来开门。同窗听到喊声,开了门走进来对丁生说:“你已经与新娘结婚,可以带她回家了。”丁生指天发誓,他决没做对不起同窗的事。同窗笑着说:“这跟你没关系,都是我的安排。你岳父如果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,我跟他打官司。”新娘也知道了丁生就是原来许配的丈夫,很高兴地同他一道回了家。
新郎新娘走后,丁生的同窗便让人去告诉那岳父大人,那岳父很惭愧,但也不敢说别的。后来丁生与同窗都科举及第。丁生的同窗成全别人的婚姻,功劳甚大,这种举动真与豪杰之风度相似,可惜不知道他的姓名。
《瑞桂堂暇录》:有位书生去拜访一位妓女,不巧,这位妓女到阃府陪宴去了。书生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回来,便写了一首词,派人送给那位妓女,词中说:
春风捏就腰儿细,系的粉裙儿不起。从来只向掌中看,怎忍在烛花影里。酒红应是铅华褪,暗蹙损眉峰双翠。夜深沉一掬绣鞋儿,靠那个屏风立地。
这首词被送到阃府后,让阃帅看见了,阃帅喜欢这首词写的清丽自然,第二天把书生叫了来,竟把那位妓女赏笋了他。
《说渊·昆仑传》:唐代大历年间,有位姓崔的读书人,他的父亲身为显贵之官,与有盖世之功的一品官交往很深。崔生此时为禁卫官。一天,他父亲听说一品官身体不适,便派他前去探望。一品官让妓妾掀开门帘,召崔生进入内室。崔生转达了父亲对一品的问候,一品大为高兴,便叫他坐下来叙谈。此时崔生正值年少,容貌如玉,而侍奉在一品身旁的三位妓妾也是绝代佳人。一品让穿红绸衣的妓妾拿一碗她们刚做好的鲜桃拌糖汁给崔生吃,崔生满脸羞得通红,不肯进食。一品见崔生不吃,就命令红绸妓用汤匙喂他。崔生无奈,只好张口把桃咽进肚里。妓妾见他那种窘迫不安的样子,都哂笑他。崔生越发不安,匆匆起身告辞。一品对他说:“公子若是有空,多来走走,别跟我见外。”崔生点头答应。一品又命令红绸妓把他送出大门。红绸妓将崔生送到门口,崔生回头一看,红绸妓对着他竖起三个指头,接着反掌三次,然后指着胸前的小镜子说:“记住!”说完这两个字,返身便回院去了。崔生回到家中后,向父亲转答了一品对他的谢意,父亲很满意,还夸奖了他几句。虽然受了父亲的夸奖,但崔生却高兴不起来,他思来想去怎么也琢磨不透红绸妓的意思。以致神迷意夺,语减容沮,恍然凝思,日不思食,只是反复吟诗道:
误到蓬莱顶上游,明挡玉女动星眸。
朱扉半掩深宫月,应照琼艺雪艳愁。
旁人都不明白崔生是怎么回事。当时,他家里有位叫磨勒的昆仑奴,见崔生坐卧不安,便对他说:“你心中有遗憾的事,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崔生说:“你们这些人怎么能理解我心中的事!”磨勒说:“你只管说,我可以为您解释。”崔生感到很惊异,便把红绸女的事告诉了他。磨勒一听,笑着说:“这是小事一桩,何必自寻烦恼。”崔生又将红绸女打的哑谜说给磨勒听,磨勒说:“这有什么难理解的,竖起三个手指头,是说一品院中有十院歌妓,这是第三院;反掌三次,是数十五个手指来对应十五这个数;胸前小镜,是说在十五日那天夜晚,月圆如镜之时,叫公子去会她。”崔生听了磨勒的解释,茅塞顿开,欣喜异常,忙问:“你有什么方法能让我进去吗?”磨勒说:“后天晚上就是十五之夜,您可先用两匹深青色的绢布,做一套紧身衣。不过,一品官有猛犬守护在妓院门外,一般人进去不得,即使是进去了,也得被它咬死。它警如神,猛如虎,是曹孟海州之犬,除了我,别人都杀不死它。您去的那天晚上,我就为您杀死它。”崔生拜谢了磨勒。
十五之夜,磨勒拿着铁链铁棍出去了,一顿饭的工夫,他就回来告诉崔生:“犬已被我杀死,你可畅通无阻了。”三更时分,磨勒让崔生穿上青色紧身衣,背着他跨过一品大院的十道高墙,才来到歌妓院内到了第三门。只见绣门未关,红烛微明,红绸妓长叹而坐,好像在等着谁,口中还在吟诵着:
深洞莺啼恨阮郎,偷来花下解珠挡。
碧云飘断音书绝,空倚玉箫愁凤凰。
此时,侍卫都已进入梦乡,远近寂静无声。崔生便缓缓掀开门帘走了进去。红绸妓抬头看出是崔生,高兴得跳下床拉着他的手说:“我知道公子聪颖,必能默识,所以用手语,但不知道您有何神术,竟能来到这里。”崔生便把磨勒的计谋告诉了她。红绸妓问:“磨勒在哪里?”崔生说:“就在门外。”红绸妓忙将磨勒请进来,用金杯酌酒招待感谢他。红绸妓对崔生说:“我家住在朔方,主人依仗权势,逼我为妓仆,我不愿轻易死去,只好苟且偷生。虽然我身穿绸缎,珮珠戴翠,却如同戴着桎梏枷锁。您的仆人既有神术,何不帮我逃离这个牢笼,我的愿望如果能够实现,就是死了也不后悔。”崔生愀然不语,磨勒在一旁说道:“娘子既然决意要离开这里,也不过是区区小事。”红绸妓见磨勒慷慨相助,很是高兴,忙磕头拜谢。磨勒请红绸女让他先把衣物珠宝背送出去,往返了三趟才送完,尔后背起崔生和红绸女飞出十几重围墙的深宅大院。一品家的守御对发生的一切毫无警觉。等到天亮时,才发现护院神犬已毙命,红绸妓女也不知去向。一品官大为惊骇,说:“这一定是大侠所为,不要再声张了,以免再生祸患。”
再说磨勒将崔生和红绸妓背出高墙,崔生便将红绸女藏在他读书的书院,隐匿了两年之后,崔生觉得此事恐怕已被一品官家淡忘,便在春暖花开之时,驾着小车和红绸妓到曲江游玩。谁料,一品官家的仆人那日也在曲江,竟将红绸妓认了出来。这位仆人当时也没吭声,只是回去后报告了一品官。一品官觉得很奇怪,一个白面书生怎么能将红绸妓弄出高墙?于是,便把崔生叫来盘问。崔生很害怕,便把磨勒供了出来。一品说:“别的事我可以不追究,但我一定要为天下除掉这一大害。”遂命令甲士五十人,各持兵器,把崔生的院子团团围住,要活捉磨勒。磨勒手持匕首飞出高墙,瞥若翅翎,快如雄鹰。众甲士箭如雨下,也没人能够射中。顷刻之间,磨勒竟不知去向。从那以后,一品又悔又怕,每夜都派好多家兵持剑拿戟,保护自己。如此紧张的气氛持续了一年多。十几年后,崔家有人看见磨勒在洛阳市卖药,容貌如旧。
《瑞桂堂暇录》:简池的刘先祖,号后溪,是朱文公的高足。他好施乐善,不管家里有多少资财,只要来求他,总是尽力周济。一天早晨,他正坐在暖阁里取暖,他的夫人在梳头,就听仆人进来禀报:“有客人来访。”先祖一看是他的老朋友,便让夫人出去,把朋友迎进暖阁。夫人遂拿起梳头的用具走进卧室。忙乱中,竟然把金钗遗落在暖阁中。客人进屋不久,先祖因事来到卧室,夫人从窗隙中见到客人拾起了她遗落的金钗,往怀里揣、但没揣稳当。这时,先祖要出卧室回暖阁,夫人拽着他的衣袖不让走,过了一会儿,才让他出去。客人走后,先祖问夫人,刚才为什么拽他的衣袖?夫人说:“我偶然遗落了小钗,他刚收之未稳,他以为捡了个宝贝很高兴,你要进去岂不惊吓他了吗?”先祖和夫人就是这样贤良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杨花原本是长安唱戏的艺人。在十四岁的时候,江西孝廉徐某以“大挑”的名义在长安试用他。结果一见而成,徐孝廉以三百金的酬劳留下他。一年后,利用教会闹事的匪徒四起。徐孝廉正奉檄催赶粮运,杨花常骑一匹青骡子护卫左右,日行三百多里。当时正是乱匪兴盛的时候,徐孝廉催运的粮队到达邰阳驿站时,突然遇上匪徒高均德的人马。杨花于是让徐孝廉伪装成匪贼探马的模样,手持弓箭乘青骡子跑走。杨花则带领车马住进馆舍。匪贼中有人认识杨花就议论说,听说杨掌班已经跟了官府,为何在此?有人回答,听说是代替主人催运粮饷,在此等候数日了。匪贼头目对手下的党羽说,听他这么说,好像粮饷尚未到来。况且遇到旧相识,今晚当留此备酒一饮,让杨花陪唱,谅他也不敢抗拒。杨花前往献艺,流目送媚以醉匪贼。当他估计匪贼确实已经酣醉时,突然抓过匪贼的佩刀猛刺,结果顺手击中。匪贼大惊,群起而杀杨花,然后败逃而去。跟随杨花的人和当地居民也都注重义气名节,于是筑土厚葬了杨花,立碑刻石曰:义伶杨花救主处。又绘杨花救主图,并作长歌记其事迹说:
诗人盂浩然,示我扬花传。
为写扬花救主图,贞心侠骨千秋见。
每从花底说秦宫,幕底青油变态工。
自向梨园传艳节,不教断袖没英雄。
杨花旧隶华林部,小队梁州按歌舞。
垂杨婀娜不禁风,落花飘泊还无主。
破镜徐郎意气豪,量珠携得郑樱桃。
当筵独谱秦风壮,倚帐同看塞日高。
一朝忽唱从军乐,细马驮来增绰约。
射虎晨随绣纛驰,飞呜暮逐金丸落。
那知记室走孤城,正值风高夜劫营。
子弟八千人散尽,眼前惟见贼纵横。
可怜生小娇无力,手挽徐郎出荒驿。
牵到青骡让主骑,幸郎得免侬可惜。
战场生缚献诃摩,千队楼罗一笑哗。
满面怨愁叹雨泪,争教掩得貌如花。
轩眉嗔目呼狂贼,身坠片泥心白壁。
只愿魂依厉鬼碓,久拼血化苌宏碧。
叹鱼无情渭水寒,吊花鸳冢泪阑干。
怜他捍刃真情种,殉主还输脱主难。
君不见,
如茶如火军千屯,望尘拜寇何殷勤。
国殇独有汪錡在,一片扬花气薄云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某优是京城某戏班的艺人,本来是满族的世家子弟。初为戏班的客串,后来因为演唱技艺精湛,大家都劝班主让他登台,于是成为演唱艺人。不久,他有了承袭家世爵位的机会,但因是演唱艺人的缘故而不得袭爵。有人劝他不要再作演唱艺人了,然后再想法谋事,或许可以获得爵位。某优不明白,为什么一定要放弃唱戏而谋求爵位呢?有人说:“唱戏是低贱的职业,爵位是荣耀的名声;放弃低贱的而获取荣耀的,本来是人之常情。”某优说:“我为自己是演唱艺人而感到幸运,不觉得污辱下贱。上则演作皇帝,下也不失将军大臣;掀帘出场则导引众人观看,于人间则威荣最高;还有什么可追求得呢?”有人说:“这都是假的。”某优笑着说:“你以为袭爵的荣耀就是真的吗?或许还没来得及享受,第二天就被罢免了。”
《清代声色志》:炉台子是江西人,真实的姓氏不详。因参加会试落第而流落京师,喜欢结交,大家都叫他炉台子。炉台子平时听戏成癖,非常崇拜京师名角程长庚。每天都去听程演唱,风雨无阻。时间长了便结识了程长庚。程长庚询问和知道了他的情况,很同情他怀才不遇,又有感于他是位知音者,于是就把他留在寓所,管他吃住穿衣。炉台子也因功名坎坷,再无上进之志,愿侧身于戏剧界。程长庚又四处为他帮忙扬名。每逢他出场演戏,非炉台子为配角不唱,所以炉台子也渐渐有了名声,这都是程长庚提携的结果。炉台子还善于编排戏剧。三庆部所演的全本《三国志》,就是出自炉台子之手。无论是词句唱腔,还是场次回目都有新意。程长庚去世后,炉台子仍然在三庆部,并发誓不往他处去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乾隆时期,京师有位三姑娘,是娟妓中的侠女,姿色武艺名冠一时,声誉气节通于皇宫。达官贵人,大多争奔其门。名士的冤案,也往往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解脱,所以文人学士都交口赞誉她。
一天傍晚,步军统领召某校尉授以令箭,叫他去捕三姑娘。某校尉非常恐惧,又想到军令不可违背,因而姑且前往侦探。夜深后潜入院内,直奔三姑娘卧室,推门而人。某校尉首先见三姑娘的侍女,说明来意。又听到帘内有三姑娘的娇声传出:“有贵人在此。贵人来此,不能穿睡衣相见,请为宽容整衣冠,自当出迎。”校尉在外等候多时,不见三姑娘出来,唯恐她跑掉,就催促她。三姑娘又从里面回答说:“哪有九门提督前来捉人而能幸免的呢?姑且再迟一会,我当一起前往。”又过了很长时间,三姑娘才开门出来,送给校尉一匣珍珠。校尉不敢收。随即,三姑娘又给了一箱黄绸说:“以此送给提督,这事就了了。”校尉的脸上呈现出为难的神色。三姑娘说:“姑且以此试一试。不行,你再回来也不晚。我行遍天下,怎么能欺人呢。”校尉不得已而接受下来,又以怀疑的心情问她:“你屋内是何人?”三姑娘说:“某某贵人,他已从地道里走了。“校尉听罢,战战兢兢,几乎失去了常人应有的气色。
某校尉在回去的途中,遇到追捕者数骑于道。校尉带着三姑娘给的箱箧复命。第二天,提督大人急趋人朝。皇上对他说:“我本来知道你纯朴谨慎。然而大臣当识大体。不要只依恃清高所为。”提督诚惶诚恐,叩首而出。从此以后,内城的治安日趋好转,巡查的踪迹也渐渐少了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程长庚虽然以善唱老生在梨园闻名,实则各种角色无不擅长。一日,与京师著名的青衣喜禄发生口角,意见不合。戏目已经排定,喜禄故意托病不到。后台主事请程长庚改戏。程长庚说:“姑且派人催她。”过了很长时间,喜禄仍然不来。主事人又请程长庚改戏。程长庚说:“可以再等她一会儿。”主事的人说:“时间已经很紧迫了,我担心坍台出丑。”程长庚大笑说:“喜禄果真不来的话,自有人顶替她出场,又何必改戏呢?你为何这么忧虑啊。”待到戏开场时,程长庚自扮青衣,揭帘而出。场内看戏的人无不惊诧,但侧耳聆听,不仅声调婉转,板眼稳合,既使身段台步,也都婀娜多姿,俨然是一个绝妙的青衣,没有不鼓掌称绝的。唱完戏,大家争相问程长庚:“你何时学的青衣,竟然神妙到这种地步,几乎压倒了著名的青衣喜禄。”程长庚回答说:“既然身为戏班的班主,那么生、旦、净、末、丑都必须一一学习,缺少哪一样都不行。否则,就难免受人挟制了。我若无此本领,又怎敢主此三庆部呢。”众人听罢都叹服。
当初,程长庚和小生徐小香关系最好,给徐小香的待遇也最优厚。后来徐小香的积蓄越来越丰厚,曾屡次想辞职辍业。程长庚也苦心挽留他。一日,因为一点细小的缘故,徐小香不辞而别,竟回苏州去了。程长庚知道后已经过了数日,很不高兴,立即求助某某亲戚,恳求他给苏州巡抚写封信,把徐小香押解回京。徐小香被押回北京后对程长庚说:“你虽然有能力把我捉回北京,使我佩服你的手段。然而,舌在我口中,我不唱又奈我何?”程长庚微笑着说:“你的演艺技能虽然很好,然而又何必为难我呢?因为你既然享受了包银,又怎么能私自逃走呢?我捉你回京,不过是为了整顿戏班的规矩罢了,难道真非你不可吗?本来不需要你唱戏,想请你听戏是可以的吧。“从此以后,程长庚每日除唱老生戏外,还要多演一出小生戏。凡是徐小香能唱的,程长庚没有不能唱的。徐小香由此感到惭愧而佩服程长庚,于是又托人调解求情,仍回三庆部戏班演唱。从这两件事可知,程长庚所以名满京城,也是他自有真实的本领,而决非徒有虚名的处士可比。
程长庚平素有一种嗜好,就是收藏鼻烟壶。一天,在王某的府中演戏。王某以上宾礼相待,领他到书房落坐,并拿出自己珍藏的各种各样的烟壶让程长庚品评;并说:“你如果不是到我这里来,一时决不会听说这么多的鼻烟壶。”程长庚厌恶王某自夸,并以为是小看了自己,就对王某说:“我也略有珍藏,何不光临寒舍,品评厂下它们的优劣。”王某大喜而答应前往。第二天王某来到程长庚家。程长庚把自己珍藏的各种烟壶都陈列在桌子上。所有烟壶或玉石或翡翠都各自分开,每一类都可细分数种或数十种不等。五光十色,纷纷陈列在王某面前。程长庚笑着对王某说:“你看我所收藏的和你收藏的如何呢?”王某自愧不如而离去。
程长庚晚年登台演唱时,均须数人在后挽臂搀扶着,然而喉音依然非常清亮。斟字酌句,板眼清晰。不像近日的一些人,略有一点名声,就偷声减字,敷衍从事。一日,程长庚演唱《天水关》,唱到“先帝爷在白帝城”一句时,适逢口中起痰,“白”字音仿佛唱为“拍”字。第二天部下就轰传大老板又出新声,凡是有唱此戏的,没有不改唱“拍帝城”的,还自以为是效法程长庚,实在令人可笑。然而,足见当时京都人士对程长庚的倾倒之情已到了极点。
程长庚晚年资财颇富。一日,突然把家产一分为二。其中一份给了他的长子,让他携带着家眷出京,定居在河北正定府,从事耕读。次子跟随自己住在北京,仍然在梨园修业从艺。有人问其中的缘故。程长庚说:“我本来家世清白,因为贫穷才从事这种低贱的职业。近来侥幸有些积蓄,子孙们有吃饭的地方。因而不可不还我本来面目,以继承书香一脉之业。只是我在京都无人不知,如果后人都使读书,且能上进,人们反而易于觉察。这样就会求荣反辱了。现在让我的次子仍然在演唱界,就几乎是不露痕迹了。况且,演戏虽然是低贱的职业,我却实在是由此起家。一旦背弃了它,也觉得忘本。”人们听了都佩服他的深谋远识。
清朝光绪辛卯(1891)年间,听说程长庚的孙子已经考入府学,成了吃廪膳的生员。他的次子因为嗓音不佳而成了杨月楼的鼓手。他的长孙程继仙唱武生,从业于杨俞的戏班,所演《八大锤》、《探庄》诸戏最佳,当时年方十六岁。只是近来舞台上很久不见程老先生的踪迹了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德珺如是戏剧界具有自由平等思想的人。他是已故军机大臣穆彰阿的孙子,因为祖上阴庇曾为某部主事。德珺如的父亲先前和著名老生程长庚是八拜之交。每逢程长庚登台演出,珺如的父亲都垂拱而立,静心聆听,以表达他对程长庚的敬慕之情。这些,德珺如都默默地记在心中,不敢忘却。德珺如长大成人后,继承了他父亲的风尚,喜欢和演唱艺人交结,并以一小福为师学唱青衣。闲暇时曾聆听《六月雪》、《宇宙锋》等戏。学唱反二簧,音色优美,喉舌间就如同演奏笙簧细乐,实在是精妙绝伦。德珺如的父亲去世以后,他就更加放浪形骸,以在戏班作客串为乐事。他父亲的所有遗产,也都撒手殆尽。各戏园的老板认为德珺如的演唱技艺与声调足可以感动戏迷,就纷纷劝他自己搭班。德珺如于是步人戏剧界成为唱戏的艺人。
德珺如的叔叔萨廉是内务府的郎中,曾制止他说:“唱戏是低贱的职业。我家世代为官享受皇家俸禄,你为何要唱戏?“德珺如说:“我每年的开销至少需要三千金,叔父能资助我吗?如果能资助我,我准备从此改行。如果不能,请允许我自由。凡是有人做了不好的事,就连及宗族乡党,并以此讥讽他。请问,在他号寒啼饥的时候,又有何人安慰过他。这才是令人可叹的。况且戏剧艺术又何尝辱没过祖先:叔父如果一定要让我放弃唱戏而做官,试问我国现在的官吏,他们的心地才识超出演唱艺人之上的有几人?与其作龌龊的官吏,不如作个完全本分的艺人。贵贱不是值得言说的。”萨廉听了无可诘难,于是改口说:“即使为唱戏的,也不应该唱包头。”德珺如回答:“改唱小生如何?”
第二天,德珺如即登台演唱《黄鹤楼》,扮演儒将,风流宛如周公瑾,喜笑怒骂淋漓尽致,四座叫绝。次日,又唱《辕门射戟),羽翎一发,直穿戟心,技艺精湛尤为其他艺人所不及。从此,德珺如名震京师。但他从来不到皇宫内廷演唱,唯恐因门第关系遭谴责。四十岁时演唱《叫关》等戏,喉音高朗,仍非他人所能比拟。德珺如的大女儿嫁给了戏剧界有名的杨小朵,二女儿嫁给了谭鑫培的儿子谭五,俨然是戏剧界的优孟世家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范某是四川人,在湖北省鄂城县任候补官。清光绪皇帝戊戌(1898)年,范某押解官饷到北京,住在夔府馆。范某风流自赏,嗜好声色,几乎走遍了北京的里巷胡同,尤其欣赏杨小朵演戏。杨小朵是戏班名旦桂云的儿子。他和瑶卿、素云号称京城的三大美人。范某一见而倾心,视杨小朵住的德春堂为天仙胜境。范某终日叫戏饮酒,奔走不闲。其中花在杨小朵身上的戏票与费用就有二百余金。
范某除羡慕戏剧界的美男子外,大概还好女色。一天,杨小朵刚演出完毕回家,从车中瞥见范某,只见他面目憔悴,身穿破袍,和开始见到他时判若两人;于是下车问他说:“你不是范叔吗?怎么寒酸到如此地步。”范某突然看到杨小朵,神情非常尴尬。杨小朵于是让随行的御人把范某一起拉到住所,然后询问究竟。范某这才吞吞吐吐地说:“我本来打算回去交差,所以滞留在京没走,是因为还有几家店账未了。”他言语间流露着不安的神态。杨小朵说:“究竟少多少?”范某说:“二百金足矣。”杨小朵立刻让仆人取来二百金送给范某说:“我并不是特别的厚待你,只怕是像有人说得客人的失足,咎在我们这些艺人。长久的安逸享乐就如同销熔金属的窟窿,不应该长久的留恋。希望你早作回去的安排,不要再迟延。”范某感激涕零,发誓当天收拾行李出京。
过了半个月,杨小朵自剧场回寓所,车过胭脂胡同的时候,看见一个破衣露肘的人正沿着街道的左边行走。这人不是别人,正是范某。杨小朵停下车来问他。范某说:“是某妓女耽误了他。实话告诉你,先前的赠款已经报效给妓女了。”杨小朵辗转筹思,不用强制的手段,就不能保全他。于是让人陪同范某到上海。名为护送,实际上是监守他。到上海后,又转托梨园中的朋友,沿途照料,一直把他送到武昌为止。于是,范某的官职得以保全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盈盈,是潮州的名妓,姓钟,十七岁。因为家中贫困,流落到妓院。她容貌艳美,谈笑诙谐,常使一座倾倒。襄阳的于生,因事到潮州,两人一见钟情。于生的父亲为朝中御吏官,以正直刚强闻名朝野。他弹劾了一位贪赃枉法的宦官,不料反被宦官诬陷进了刑部大狱。京城距潮州万里之遥,时为前清中叶,轮船铁路尚未通行。当于生用黄金买笑玩乐之时,正是他的老父身陷囹圄受苦受难之日。等家中信使急驶到潮州,于生启开信函一看,大惊失色,忙把信拿给盈盈看。盈盈知道不可挽留,也不说惜别的话,只是两行泪珠禁不住流淌下来。当日,于生便启程上路,经过一百多天的奔波,终于回到了京城。此时,他的父亲已死在狱中一个多月了。只见萧寺荒凉,殡宫凄绝;既无手书,又无遗言。于生抚着父亲的棺材,大放悲声。后来,他探听到父亲的死源于某宦官,而直接杀死父亲的则是刑部某郎中。他明白了,父亲是被诬陷致死。于生心怀悲痛,扶棺归乡安葬。尔后,他抛弃了妻子,变卖了所有的家财,浪迹江湖,希求报仇雪恨。此时,某郎中经宦官的斡旋,已提升为江宁的粮道官。于生跟踪到了江宁,更名改姓做雇工,每日虽然勤劳辛苦,但他已习以为常,精力也渐为增强,便想混到某郎中的府第行事。郎中的仆人把他当作贼抓了起来痛打了一顿,过了两天,才将他释放。后来,制军检阅水师返回江宁,江宁的官吏到郊外迎接。于生换上仆人的衣服,准备行刺,也被卫兵察出,被人用鞭子轰了出来。于生两次受阻,终不如志,便替人在秦淮河里划船。
一天,有位尊贵的人物在船里宴饮,并带着十几名妓女,于生见其中一位美人很像从前在六篷船上遇见的盈盈,不禁停桨叹息。酒阑客散,美人走后又返回来,呼船载客。于生仔细一瞅,正是盈盈,不禁潸然泪下。盈盈也很悲伤地问:“公子怎么流落到这儿?”于生把家里的遭遇告诉了盈盈,并稍露他到这儿的目的。盈盈听了他的话,笑着说:“公子孤身荏弱,怎么能做聂政、荆轲那样的刺客呢?士为知己者死,公子自有知己在,何必自己那样辛苦劳累呢?”说完,便摘下手镯子交给于生。于生正处于困窘之地,又一心想报仇雪恨,没来得及多想,就贸然接受下来了。深秋时,忽然又听说粮道升任苏省藩司,还听说粮道娶了秦淮某妓为第九妾,并携带她走马上任了。于生再一打探,所纳的妾就是往日船中所遇的盈盈。于生刚听说是她,极为愤怒,继尔好像有所醒悟,再一想,终于明白了她的动机,高兴得拍着桌子跳了起来。但也忧虑一个弱女子是否能办成此事。听说粮道眷属几天后从水道启程,于生便想办法作了撑船人,可是,看了所有的妇人,也没有盈盈。原来粮道带她先走了。船到了苏州,于生又借帮助搬东西的机会进了粮道的府内,竟见到了盈盈。两人虽然没能交谈,但目光一照,就知道那柔肠侠骨已做好了准备。自此以后,盈盈常资助于生,谎称是她的旧仆人,粮道府中的人也不觉得奇怪。于生留在苏州,住在一座庙里,等了一个多月,也没什么消息。突然有一天晚上,有位老妇人给他送来一封信,那信封不大,才一寸左右,但封得很严密,打开一看,里面没其他东西,只有几根带血的白发,好像是新剪下来的。于生一看,觉得这里有问题。果然,第二天便听人说藩司昨晚睡在某妾屋里,早晨忽然没起来,破门进去,只见藩司目瞪舌伸,好像中毒而死,某妾也因嫌疑而被捕入狱。于生至此始悟盈盈以前的馈赠,是作为信物。于是,他烧发为灰,和面作饼,来祭告父亲,祭典完毕,就把面饼吃了。
盈盈被捕之后,对谋杀罪供认不讳。遂以婢妾谋杀家主罪判处斩刑。行刑的那天,有个穿白衣戴白帽的人来到刑场向盈盈下拜。刽子手每砍一刀,他就拜一下。藩司之家,深为痛恨盈盈,便贿赂刽子手,让他细碎剐之。因而,刽子手剐得很细,剐了好久。盈盈浑身被剐得糜烂,而下拜的人也气绝身亡。知道此事的人,都说那下拜的人就是于生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新娇,十九岁,姿容秀润,有胆识,且智慧过人。是秀才黎秀良的小妾。
当初,秀良弃笔经商,在珠江认识的新娇。一天,秀良和同伴在新娇家饮酒,衙役来到新娇家,要拘捕他。原来,他的同伴因欠债的事,被邑令叫去审问,有些事情牵连到他。秀良见衙役来到,便想躲起来,让新娇贿赂衙役谎称他有病,不能前去。新娇不同意,说:“这是弄假成真,为什么不去辩白是非,以求公正的判决!”秀良又想回家告诉老母、妻子,然后再去受审。新娇劝阻道:“你的老母风烛残年,怎么能让她担惊受怕。何况此事你也不过是受牵连,衙门需要周旋的费用,我为你准备。”秀良感激万分,听从了她的安排。衙役上前想抓秀良,新娇急忙呵斥道:“对清白之人怎么可以这样干?”经过她的力争,才避免了捆绑之苦。新娇又拿出十两银子送给衙役,拜托他们说:“请您收下这微薄的银两,麻烦您多加照应,他日水落石出,案情大白,必当厚报。”衙役同情欣佩她的诚心,竟竭力替秀良周旋,然而,确因事有关涉,留审官衙不能立刻归家。新娇本是一时名妓,颇有积蓄,听说秀良一时半晌还回不来,便托付心腹之人早晚给他送些食物,并时时去探视。又想方设法托人找门路为他通关节。最后,官府认为,秀良能亲自到衙门候审对质,不行逃避,显见没有参与违法之事,便将他无罪释放。尽管秀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,可是,他的家人一点也不知道,而新娇则为此累得心力俱瘁。鸨母训导她说:“从前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喜欢你,你总是愿搭不理,为什么这么关心黎秀良呢!”新娇说:“别人怎么能比得了黎秀良,人贵得一知己,死也无憾,这也是患难相帮呀!假如我袖手旁观,那还称得上什么相爱,我并不是向他献殷勤,只是为了报答知己。黎秀良出狱后,被她的恩情友谊所感动,遂拿出一千两白银,为她脱去娼妓,娶她为妾,建屋另居。
《清代声色志》:秋娘为光绪初年北里的名妓。她矜持自重,不轻易见客。一位老妇人常在她的身边,秋娘说,那是她的生母。生母很能理解女儿,从不勉强她做事。她从不说姓什么,如果有人问,母女也是笑而不答。秋娘总是操吴语,有时也能为粤语,说官话。有人怀疑她本是粤东人,但也搞不确切。
秋娘善骑马。经常跨着小骊驹,挟着弹弓,遨游名山佳水。凡是东南名胜,像虎邱、西湖、平山、惠泉等,都留有她的足迹。她辫发绣妳裆,戴着六合一统帽。如果来了兴致,见了飞禽,便弹弓一射,飞禽随声折翼损羽落到马头前。她并不下马拾取,待飞鸟又振翼腾起时,就拍着巴掌大笑,然后疾驰而去,乡里人见此情状,疑为张仙下界,想不到她竟是女中豪杰。
信阳的何生,来江北做事,独与秋娘交好。但也只是在一起喝喝茶、下下棋而已。如果何生偶然说点谐鄙的话,秋娘就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,默不作声,直到何生道歉才罢,然而始终未留他住一夜。何生对人说:“秋娘生平不吃猪肉,也不饮酒,只喜欢喝牛奶。她的饮食也极精致洁净,都由她母亲操办,也不与他人共餐。每当花开月满时,她便豪兴激扬,在庭院中舞剑,到郊外飞驰,有目空一切的气概。可是,等到酒阑人散,母女背着灯光,喁喁私语,泪下如珠,好像有说不尽的幽怨仇恨。大概也是一位伤心人。”
某提督刚在越南立了战功,势力甚大,在秦淮船中见到秋娘,认为她很漂亮,便想纳她为妾。母女不同意,提督大怒,就命令他的手下武官几十人乘夜去抢劫。秋娘徒手拿着一块手帕,笑着迎出门来。武官一靠近,她便举起手帕挥拂,靠近的人无不颠仆几步以外,手里所持的武器也都自动坠地。武官返回提督住地,把交手的情况告诉了提督。提督大惊,第二天早上,再派人一看,母女已不知去向了。
第二年,何生在粤东学使家作幕友,学使在珠江舫中设宴,何生酒喝得多了点,便倚在船槛上。这时只见一条小船载着位美人吹着笛子划了过来,远远望去好像秋娘。船渐渐靠近,掠船舫左舷而过,果然是秋娘在船上。何生急忙向她招手,秋娘也扬手相答。须臾之间,则顺流远去。仓猝间,何生来不及问她去何地,心里很不痛快。回府后,便让人到北里去打听秋娘的消息。结果,也没了解到她的踪迹。
十几天后,僮仆进来禀报说:“有个美少年来求见,但他不肯道出姓名。”何生让僮仆请他进来。原来竟是秋娘姗姗而来。她素衣缟裙,一问才知,是她母亲死了。秋娘叹息着对何生说:“我的愿望没实现,而母亲又故去,您看我的容颜,还像从前那样吗?”何生说:“没什么大的变化,只是清瘦了些。“这时,侍婢捧着琵琶走了进来,秋娘为何生慢慢地弹了一首曲子,声调凄凉激越,郁抑欲绝。弹完曲子,秋娘放下琵琶站起身来,看着何生,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。何生坚持让她留下来,她却不肯,说:“算了,他生未卜此生休。”说完,就离开了。自此以后秋娘不再与何生往来,而性情则大变,风流荡佚,与平时大不一样。何生听说之后,十分惊讶。一天,何生去拜访秋娘,走到她的化妆房,见秋娘正和一位少年并肩狎坐,见何生进来,脸上毫无愧色。何生叹息着离去。
那少年是某宫保的孙子。他贪恋秋娘,对秋娘的话言听计从。秋娘让他带她到宫保府上,一睹宫保的威容。少年觉得很为难,可秋娘一再坚持要去,少年无奈,便让她坐上轿子,装作是内眷,偷偷地回到府上。少年的夫人甚为忌妒,他的小仆,奉夫人之命作了密探。因而,秋娘一进宫保府第,夫人便知道了。夫人大怒,拿着棍子来驱逐秋娘,秋娘匆忙跑了出去。夫人搜查少年的箱子,找到了秋娘的画像,便把它拿给宫保看。宫保审视良久,把孙子召来,一问,知道了事情的始末。宫保大怒,骂道:“你这个畜生将败坏你祖宗的家业,将使我大祸临头!这是什么人,你怎么可以亲近她呢?”少年伏在地上向祖父请罪。
第二天,捕吏来到秋娘的住地,而秋娘估计事情不好,便先行避去,捕吏只好空手而回。
何生做学使幕友的第二年,秋娘忽然从香港给他寄来一封信。打开一看,里面有一枚象牙印章。信中说:“我是家亡国破之人,在您之前便受尽了满人的虐待。为此,我们集合众人的力量,举起义旗,保守一方,以待天下太平。我们外抗边夷,内平狂寇,自比于窦融、张轨,岂能恐惧退却。我生长在深宫里,略谙诗礼,也俨然是一个金枝玉叶。岂料,苍天不善,苗贼助凶,我们四十万人马,一齐解甲溃散,我的父亲抱恨黄泉路,我这弱女子也流落到天涯。咳,覆巢之下,岂有完卵?我所以含辛茹痛,苟且偷生,就是希望有一天能亲手砍下苗贼的脑袋,以报不共戴天之仇。不料,薄命人命薄如纸,辗转风尘,所遇之事总不如意,这都是因为平生志节犹存,不甘屈尊人下。秣陵仓猝相逢,沪上流离失所,蹉跎之痛,遂及老母。当我崎岖辗转来到粤地,又重与你相逢,本想向你倾诉苦情,又难于开口。往昔一席话,不知您是否还记得?说那番话时,我改弦易辙的打算就已定下来了。还真像我预料的,那雏儿浅薄,竟中了我的圈套。不幸让他的夫人一搅和,那的计谋没能成功。老贼狡猾,遂起猜疑之心。记得先父方盛之时,苗贼亲来上贡求好,当时我在旁边侍候,老贼便向先父求婚,先父爱怜我,不愿把我投进虎口,遂以年龄悬殊为由拒绝了他。老贼大怒,夜里杀了守关人离去了。祸端因我而起,最后竟导致覆祀灭宗。此耻即使是西江之水也洗涮不掉,此恨则万世难消。悲哀啊!天下男子汉,只有您尚能怜悯我这薄命女子,所以敢略述心事。使您知道我这区区清白身,并不甘心做风尘妇。估计我的信到达时,我的魂当散为轻尘,我的魄当淹为虫沙久矣。天长地久,蒙耻饮恨,是多么的痛心啊!魂与笔销,无多赘述。”何生阅完信,怅恨叹息不止。再看那印章,刻有“天策上将”四字。何生把那印章拿给他人看,有认得的人说:“这是当年杜文秀所用的小印章。”
《清代声色志》:金小宝,是七里山塘人,原是灯船上的妓女,和林黛玉、陆兰芬、张书玉被称作“四大金刚”。其中小宝岁数最小,幼稚可爱,当时人称赞她是最杰出的人物。她的住所称作天香阁,会画墨兰,嫖客们手中拿的扇子多数都是由她来画。后来嫁到马家,不久又离婚。接着到江苏,说是要进学堂读书,很快又到上海,住在逢吉里对门。有个姓沈的学生要出国留学,苦于路费不足,小宝慷慨地拿出三百两卖身的银子送给他,一时被称作“侠妓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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