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折
(沖末扮苻堅領卒子上)(苻堅云)府庫充實聚寶，數年修政以安民。強兵富國興王地，守治長安號秦。某乃秦公苻堅是也。原祖中蒲人氏，我父乃蒲，授都督之職，後改姓苻。永和六年十一月，某將入長安，初歸民心未定，某遣使赴建康，各舉孝悌直。有呂婆樓舉王猛有謀略之才，某招納用之，某他爲軍師。修政以來，開闢田疇，練習軍士，因此國富兵強，數載秦國大治。某心中惟有一件大事，曾稱意。某與軍師商議，看此人有何機見。小校，我請軍師王猛來者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王猛安在？正末扮王猛上,云)老夫姓王名猛字景略,北海人也。時學倜儻而有大志，隱居華陰，後呂婆樓舉薦，得秦公苻堅，封老夫爲軍師之職。商議國之大事，須走一遭去，乃繼前朝之遺呵!(唱)
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想起那漢室興邦，立基開。蕭丞相，韓信張良，他正是傑士從天降。
【混江龍】萬民仰望，中興光武出南陽。衣冠楚，人物軒昂。道統相承尊禮義，彜倫正體敘綱常。此上繁華美麗，盛成風光，卿雲秀氣，瑞靄禎祥。正是樂雍熙寧宇宙大朝臣，端的是賀升平安社稷邊將，那其間息平戈戟，不動刀槍。
(云)可早來到也。報復去，道有王猛來了也.(卒云)理會的。喏，報的大人得知,有王猛來了也.(苻云)道有請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有請!(見科)(正末)大人，今請老夫來,有何事商議也？(苻堅云)今請師來，論古今得失之事。我想漢末晉初,誰能豪傑？得卿者，勝劉備得諸葛也。(正末云)大人不知，聽說一遍。(苻堅云)軍師，你慢慢的說一遍，我試聽。(正末唱)
【油葫蘆】那其間鼎足三分豪氣強，魏吳劉英廣。則不如蜀王三請臥龍岡。(苻堅云)三分之中，甚麽英才也？(正末唱)那先生神機妙策能雄壯，端是忠心報國多興旺。(苻堅云)據諸葛謀欺魏國，智東吳，劍揮星斗，筆掃群雄。論行兵古今絕矣.(正唱)他住田渭水濱，下城都濯錦江，端的是英才四高名望，不枉了青史寫賢良。
(苻堅云)想諸葛武侯，屯田於渭濱，三分之後，有誰也？(正末唱)
【天下樂】後來也司馬威權立晉邦，興也波王，洛陽，因此上群臣勸移都建康。(苻堅云)晉朝有甚才之人？(正末唱)有謝安雅量寬，有桓沖志氣剛，是些盡全忠，真棟梁。
(苻堅云)軍師不知，吾自承業以來十余載，四方定，某欲待圖晉，今統兵討之，未知軍師意下如何？(正末唱)
【金盞兒】我如今火西涼，定西羌，西蜀遠遠歸向，削平隴右立秦邦。見如今民安豐稔歲，王道遐昌，則不如寬洪興率土，存正守封疆。
(苻堅云)軍師，想某收蜀破隴，天下十分得其士。今若雄兵大舉，有先鋒、中軍合後，左右接連，鼓相望，前後千里，必有萬全之功。先生勿阻是舉。(正末唱)
【醉中天】仰望著晉室爲尊上，納進可歸降，苻堅云)率百萬雄兵，將他一鼓而下也。(正末唱)便題領貔貅遠播揚，大國有馳名將。(苻堅云)某用兵差，遣將得力也。(正末唱)休誇逞百能臼強，莫施一沖一撞，我則怕枉徒勞措手難防。
(苻堅云)我觀江東微弱，必有懼怯之心，興兵大，一鼓而下，有何難哉也!(正末唱)
【尾聲】尊建業望神京，拱上國瞻天象，休小東南一方。看了二水中分白鷺洲，插青天山勢軒昂，暉光，水國江鄉，端的是貴府高名王謝堂。(苻堅)先生，憑著俺本國人馬，務要征戰一遭也。(正末)慢矜誇兵多將廣，且休題人強馬壯，(帶云)大人，休舉兵，(唱)則不如存仁布德守秦邦。(下)
(苻堅云)先生去了也。某欲待圖晉，軍師堅意不。某手下有中大夫陽耳公苻融，此人知天文，曉地，觀氣色，辨風雲。某喚他來，與他商議，看他意如何？小校，與我請陽平公苻融來者。(卒子云)理的。陽平公安在？(苻融上，云)威鎮群雄透膽寒，懷義膽與忠肝，爲臣竭力施公正，赤心輔弼立江山。官乃陽平公苻融是也。生於漢末之間，學成文武全，智勇並行。小官正在私宅，令人來報苻公呼喚，索走一遭去。報復去，道有苻融來了也。(卒子云)會的。喏，報的大人得知，有陽平公來了也。(苻云)道有請。(卒子云)理會的.有請(見科)(苻融云)子呼喚苻融來，有何事商議？(苻堅云)苻融，喚你別無甚事，某聽知的晉國兵微將寡，缺少用武之將，今要統兵圖晉，未知你意下如何？(苻融云)公子，好道“國有事君臣議論，家有事父子商量”。今欲伐晉，必起干戈。孫子曰：“兵者國之大事，死生地，存亡之道，不可不察也。”晉室雖然兵微將寡，有不正之事。有桓沖、謝安，乃江表社稷之臣。今德在晉，奈長江險阻。王景略一時英傑，嘗比之諸武侯，言聽計用，後霸西蜀五十四郡。今景略之謀，皆不信之。昔日春秋吳夫差不聽子胥之諫，越兵侵；項籍不聽範增之言，陰陵失路自刎而亡。今公子聽景略苻融之語，恐防有失，豈不危哉!若伐晉者三難，不可伐之。(苻堅云)可是那三難？(苻融云)道不順者，一也；晉國無釁者，二也；數戰兵疲，有畏敵者，三也。晉未可滅，昭然。即令勞師大舉，無萬全之功，晉乃亦不可圖也。枉惹禍殃，悔之晚!苻融不敢自專，乞公子尊鑒不錯。(苻堅云)噤聲!事已定，勿得狂言也。如若違令，必無輕恕。爾!(苻融云)公既不聽小官之言，須索回避，他日若差遲，莫道苻融不曾勸諫也。收拾獻策呈言意，且抽頭緘人。(下)(苻堅云)苻融去了也。小校，與我將大將梁成來者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梁成安在?(淨成上，云)人中之靈，卒中之精，西秦名將，大將成。某乃大將梁成是也，佐於苻堅手下爲將。正在場中操兵練士，令人來報苻公呼喚，須索走一遭去。早來到也。報復去。道有梁成來了也。(卒子云)理的。喏，報的大人得知，有梁成來了也。(苻堅云)他過來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過去!(見科)(梁成云)子喚小官，那廂使用？(苻堅云)且一壁有者!小校，我喚將慕容垂來者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慕容垂安？(淨慕容垂上，云)鵲樺雕弓把鐵胎，弦粗面闊用擡。力打三石腰間挂，臨軍對陣拽不開。某乃慕容是也。某生居塞北，長在沙陀，久鎮夾山。今被秦堅領兵征伐，俺軍兵盡皆敗散，某有番兵三萬，盡于秦，此恨何日得報!今有苻公呼喚，須索走一遭。可早來到也，小校報復去，道有慕容垂來了也。卒子云)理會的。喏，報的大人得知，有慕容垂來了。(苻堅云)著他過來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過去!(見)(慕容垂云)元帥呼喚慕容垂，那廂使用?(苻堅云)二將都來了也。梁成，吾今待舉兵圖晉，未知您二意下如何？(梁成云)我則道你有甚麽事，原來要圖。不打緊，都在我身上，正好領兵相持，廝殺耍子。(慕容垂云)元帥，正好我也待要去。元帥記的你的話麽？有雄兵一百萬。馬鞭子填塞過江南。量他足道哉!(苻堅云)梁成，我拔與你五萬人馬，你爲部先鋒，先取壽陽，與他交戰。小心在意，疾去早!(梁成云)得令!某則今日統領人馬，與晉相持廝，走一遭去。我做先鋒稀奇，準備廝殺相持。擂槌抹上些稀蒜。就馬上辣作一堆。(下)(苻堅云)梁成了也。慕容垂，我撥與你五萬軍馬，同與梁成，你合後，先取壽陽，小心在意，疾去早來!(慕容垂背，云)正中吾計。若是成得，莫便封官受賞；若是了呵，某領兵還我那夾山去。我弄他弄，某領兵與拒敵去。(苻堅云)則要你成功而回也。(慕答垂云)令!則今日同粱成領兵五萬。先取壽陽。走一遭去。小三軍，聽吾將令!忙擂戰鼓，急篩銅鑼；戰鼓響軍進步。銅鑼鳴準備收兵。大將英雄實是奇、六韜略盡皆知。軍行禁約須當記。五十四斬盡依隨。敢當先能挾將,揚威耀武敢奪旗.古來自有能征將，誰我將軍快吃食。白米悶飯吃二十碗，硬面燒餅噻十。經帶闊面輪五碗，卷煎爛蒜夾肉吃。酸酒飲上十盞，下酒肥羊爛牛啼。饅頭吃上五六扇，賺鵝吃一大只。元帥領兵當先去,我撐的肚脹動不的!(下)苻堅云)慕容垂去了也。大小三軍，聽吾將令到來將士威風若虎彪，咆哮戰馬統戈矛。征塵滾滾興戈，放心，不過長江不腎休!(下)
(旦扮茶茶引六兒上)(［西江月］詞云)自小便能馬，何曾肯上妝台？雖然指粉不施來，別有天然嬌。若問兒家夫婿．腰懸大將金牌。茶茶非比別裙釵，起風流無賽。自家完顔女直人氏，名茶茶者是也。的個夫主乃是山壽馬，現爲金牌上千戶。今日千戶圍獵射去了。下次孩兒每!安排下茶阪。則怕千戶也。(沖末扮老千戶同老旦土，云)老夫銀住馬的便。從離渤海寨，行了數日，來到這夾山口子。這裏是山壽馬的住宅，左右接了馬者。六兒，報復去，叔叔嬸子來了也。(六兒報科)(旦云)道有清。(見，云)叔叔嬸子前廳上坐，茶茶穿了大衣服來相見。旦換衣、拜科，云)叔叔嬸子，遠路風塵。(老千戶)茶茶，小千戶那裏去了？(旦云)千戶打圍射獵去。(老千戶云)便著六兒請小千戶來，說道：有叔權子，特來看他哩。(旦云)六兒，快去請千戶家來!權嬸子，且請後堂飲酒去，等千戶家來也。(同)(正末扮千戶。引屬官踏馬上，詩云)腰橫轆轤劍，被鷫鸘裘。華夷圖上看。惟俺最風流。自家完顔女人氏，姓王，小字山壽馬，現做著金牌上千戶，鎮著夾山口子。今日天晴日暖無甚事，引著幾個家將圍射獵去咱。(唱)
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一來是祖父的家門，二來自家的福分，懸牌印。掃蕩征塵，將勇力拖逞盡。
【昆江龍】幾回家開旗臨陣。戰番兵累次建功。怕不的資財足備，孳畜成群。長養著百槽衝鋒的戰馬，掌管著一千戶屯田的鎮番軍。我如今欲待去愁悶，則隊得飛鷹走犬，逐逝追奔。
(六兒上，云)來到這圍場山。兀的不是？爺，家有親眷來看你哩。(正末云)六兒，你做甚來?(六兒)有親眷來了也。(正末唱)
【油葫蘆】疑怪這靈鵲兒中在枝上穩。暢好是定準，(云)六兒，來的是甚麽親眷？(六兒云)則說親眷。不知是誰。(正末唱)則見他左來右去再說不甚親人。爲甚麽叨叨絮絮占著是迷丟沒鄧的混？爲麽獐獐狂狂便待要急張拒遂的褪？眼腦又剔抽禿揣慌，品角又劈丟撲搭的噴，只見他蹅蹅忽忽身子兒些分寸，覰不的那奸奸詐詐沒精神。
(六兒云)待我想來。(正末唱)
【天下樂】只見他越尋思越著昏，敢三魂失了魂。(帶云)我試猜波。(唱)莫不是鐵哥鎮撫家遠探？(六兒云)不是。(正末唱)莫不是達魯家老太君？六兒云)也不是。(正末唱)莫不足普察家小舍人?(六云)也不是。(正末唱)莫不是叔叔嬸子兩口兒來訪？
(六兒云)是了，是權叔嬸子哩！(正末云)是叔叔子？且收了斷場快家去來。(下)(老千戶同老旦上，)怎麽這時候千戶還不見來？(旦云)小的門首覰者，戶敢待來也。(正末上，云)接了馬者!茶茶，叔叔子在那裏？(做拜見科)(老千戶云)孩兒,相別了數，俺兩口兒好生的思想你哩!今日一徑的米望你也。正末云)叔叔嬸子請坐。(唱)
【醉中天】叔叔你鞍馬上多勞困，嬸子你程途受艱早，一自別來五六春，數載家無音信。則這個壽馬別無甚痛親，我一言難盡，來探你這歹孩兒索遠路風塵。
(老千戶云)孩兒，想從小間俺兩口兒怎生擡舉你？你如今峰嶸發達呵，你可休忘了俺兩口的恩念，正末云)叔叔嬸子，你孩兒有甚麽不知處？(唱)
【金盞兒】我自小裏化了雙親，忒孤貧，謝叔嬸子把我來似親兒般訓。演習的武和文，我如今鎮關爲元帥，把隘口統三軍。我當初成人不自在，我是自在不成人。
(云)小的一壁刲羊宰豬，安排筵席者!(外扮使命，云)小官完顔女直人氏，是天朝一個使臣。爲因壽馬千戶，把守夾山口子，征伐賊兵。累著功績，人的命，差小官齎敕賜他。可早來到他家門首也。右接了馬者!報復去，道有使命在於門首.(六兒報)(正末云)妝香來。(跪科)(使云)山壽馬，聽聖人命!爲你守把夾山口子，累建奇功，加你爲天下兵大元帥，行樞密院事；敕賜雙虎符金牌帶者，許你宜行事，先斬後聞；將你那素金牌子，但是手下有用的人，就與他帶著，替你做金牌上千戶，守把夾口子，謝了恩者!(正末謝恩科，云)相公鞍馬上勞也。(使云)恭喜相公得此美除!(正末云)相公吃了席呵去。(使云)小官公家事忙，便索回去也。(正送科，云)相公穩登前路。(使云)請了。正是：將不下馬。各自奔前程。(下)(正末云)小的，筵席完未曾？(六兒云)己備下多時了也。(老千戶云)夫人，才天朝使命，加小千戶爲天下兵馬大元帥。我聽的道。將他那素金牌子，就著他手下得用的帶了，替千戶。我想起來，我偌大年紀，也無些兒名分。甲也不曾做一個。央及小姐和元帥說一聲，將那素金與我帶著，就守把夾山口子去呵，不強似與了別？(老旦云)老相公，你平生好一杯酒，則怕你失誤事。(老千戶云)夫人，我若帶牌子做了千戶呵，我滴酒也不吃了。(老旦云)你道定者!(老千戶云)我也不吃了。(老旦云)既是這般呵，我對茶茶說去。老旦見旦云)媳婦兒，我有一句話，可是敢說麽?(旦)嬸子說甚話來？(老旦云)恰才那使臣言語,將雙虎金牌，與小千戶帶了。那素金牌子，著他手下有得的人與他帶。比及與別人帶了，與叔叔帶了可不好？(旦云)嬸子說的是，我就和元帥說。(旦見正末，)元帥，恰才叔叔嬸子說來，你有雙虎符金牌帶了，素金牌子，著你把與手下人帶。比及與別人帶時，如與了叔叔可也好也.(正末云)誰這般說來?(旦云)子說來。(正末云)叔叔平日好一杯酒，則怕他失誤事。(旦云)叔叔說道，他若帶了牌子，做了千戶呵，一滴酒也不吃了。(正末云)既然如此，將那素金牌來。叔叔，恰才使臣說來，如今聖人的命,著你孩。做的兵馬大元帥，敕賜與雙虎符金牌，先斬後奏，素金牌子，著你孩兒手下有得用的人，就與他帶了，金牌上千戶。我想叔叔幼年，多曾與國家出力來。叔你帶了這牌，做了上千戶，可不強似與別人?(老戶云)想你手下多有得用的人，我又無甚功勞，我生做的這千戶？(正末云)叔叔休那般說。(唱)
【一半兒】則俺那祖公是開國舊功臣，叔父你小裏一個敢戰軍，這金牌子與叔父帶呵，也是本分。嬸子那壁意欣欣，(云)叔父，你受了這牌子者!(老戶云)我可怎麽做的？(正末唱)我見他一半兒推辭半兒肯。
(老千戶云)元帥，難得你這一片好心。我受了這子者。(正末云)叔叔，你受了牌子，便與往日不同，與國家出力，再休貪著那一杯兒酒也。(老千戶云)放心，我帶了這牌子呵，我一點酒也不吃了。(正云)如此恰好。(唱)
【金盞兒】我爲甚麽語諄諄，單怕你醉醺醺，看那鬥來粗肘後黃金印，怎辜負的主人恩。但願你持今社稷，驅滅舊妖氛。常言道“家貧顯孝子，國識忠臣”。
(老千戶云)我則今日到渤海寨，搬了家小。便往山口鎮守去也。(正末云)叔叔，則今日你孩兒往大府去。叔叔去取行李，路上小心在意者!(唱)
【賺煞】則今日過關津，度州郡，沒揣的逢他人，陣面上相持賭的是狠。托賴著俺祖公是番宿家，哎，你莫因循。便只待人急偎親，暢奸道廝殺無是咱父子軍，誓將那鯨鯢來盡吞。只將這邊關守緊，可便舍一腔熱血報明君。(同旦兒、六兒下)
(老千戶云)俺侄兒去了也。則今日往渤海寨搬取小走一遭去。(同老旦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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