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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蒙正風雪破窯記

作者:王實甫   发表时间:2024-11-15 14:00

第三折


  (末上,云)“畫虎未成君莫笑,安排牙爪始驚人。”是舉過便除,奉聖旨著翰林院編修國史。他每那知的心,甚麽文章做得成。使琴童遞佳音,不見回來。幾日睡臥不寧,飲食少進,給假在驛亭中將息。早太醫院著人來看視,下藥去了。我這病盧扁也醫不。自離了小姐,無一日心閑也呵!

  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從到京師,思量心旦夕如,向心頭橫躺著俺那鶯兒。請醫師,看診罷,一星說是。本意待推辭,則被他察虛實不須看視。

  【醉春風】他道是醫雜症有方術,治相思無藥。鶯鶯呵,你若是知我害相思,我甘心兒死、死。海無家,一身客寄,半年將至。

  (仆上,云)我則道哥哥除了,原來在驛亭中抱病,索回書去咱。(見了科)(末云)你回來了也。

  【迎仙客】疑怪這噪花枝靈鵲兒,垂簾幕喜蛛,正應著短檠上夜來燈爆時。若不是斷腸詞,決定斷腸詩。(仆去)小夫人有書至此。(末接科)寫時管淚如絲,既不呵,怎生淚點兒封皮上漬。

  (末讀書科)“薄命妾崔氏拜覆,敬奉才郎君瑞文:自音容去後,不覺許時,仰敬之心,未嘗少怠。雲日近長安遠,何故鱗鴻之杳矣。莫因花柳之心,妾恩情之意?正念問,琴童至,得見翰墨,始知中,使妾喜之如狂。郎之才望,亦不辱相國之家譜也。因琴童回,無以奉貢,聊布瑤琴一張,玉簪一枝,管一枚,裹肚一條,汗衫一領,襪兒一雙,權表妾真誠。匆匆草字欠恭,伏乞情恕不備。謹依來韻,繼一絕雲:闌幹倚遍盼才郎,莫戀宸京黃四娘;病得書知中甲,窗前鑒鏡試新妝”。那風風流流的姐,似這等女子,張珙死也死得著了。

  【上小樓】這的堪爲字史,當爲款識。有柳骨筋,張旭張顛,羲之獻之。此一時,彼一時,佳人思,俺鶯鶯世間無二。

  【么篇】俺做經咒般持,符篆般使。高似金章,似金帛,貴似金資。這上面若簽個押字,使個令史,個勾使,則是一張忙不及印赴期的咨示。

  (末拿汗衫兒科)休道文章,只看他這針指,人間有。

  【滿庭芳】怎不教張生愛爾,堪針工出色,女爲師。幾千般用意針針是,可索尋思。長共短又沒樣子,窄和寬想像著腰肢,好共歹無人試。想當初時,用煞那小心兒。

  小姐寄來這幾件東西,都有緣故,一件件我都猜了。

  【白鶴子】這琴,他教我閉門學禁指,留意譜詩,調養聖賢心,洗蕩巢由耳。

  【二煞】這玉簪,纖長如竹筍,細白似蔥枝;潤有清香,瑩潔無瑕玼。

  【三煞】這斑管,霜枝曾棲鳳凰,淚點漬胭。當時舜帝慟娥皇,今日淑女思君子。

  【四煞】這裹肚,手中一葉綿,燈下幾回絲;出腹中愁,果稱心間事。

  【五煞】這鞋襪兒,針腳兒細似蟣子,絹帛兒似鵝脂。既知禮不胡行,願足下當如此。

  琴童,你臨行小夫人對你說甚麽?(仆云)著哥哥別繼良姻。

  (末云)小姐,你尚然不知我的心哩。

  【快活三】冷清清客店兒,風淅淅雨絲。雨兒,風兒細,夢回時,多少傷,心事。

  【朝天子】四肢不能動止,急切裏盼不到蒲東。小夫人須是你見時,別有其閑傳示?我是個浪子人,風流學士,怎肯去帶殘花折舊枝。自從到此,的是閑街市。

  【賀聖朝】少甚宰相人家,招婿的嬌姿。其間有個人兒似爾,那裏取那溫柔,這般才思?想鶯鶯兒,怎不教人夢想眠思?

  琴童來,將這衣裳東西收拾好者。

  【耍孩兒】則在書房中傾倒個藤箱子,向箱子面鋪幾張紙。放時節須索用心思,休教藤刺兒抓住絲。高擡在衣架上怕吹了顔色,亂裹在包袱中恐剉褶兒。當如此,切須愛護,勿得因而。

  【二煞】恰新婚,才燕爾,爲功名來到此,長憶念蒲東寺。昨宵個春風桃李花開夜,今日個秋雨桐葉落時。愁如是,身遙心邇,坐想行思。

  【三煞】這天高地厚情,直到海枯石爛時,此作念何時止?直到燈灰眼下才無淚,蠶老心中罷卻。我不比遊蕩輕薄子,輕夫婦的琴瑟,拆戀鳳的雄。

  【四煞】不聞黃犬音,難傳紅葉詩,驛長不遇花使。孤身去國三千里,一日歸心十二時。憑欄視,江聲浩蕩,看山色參差。

  【尾】憂則憂我在病中,喜則喜你來到此,投得引人魂卓氏音書至,險將這害鬼病的相如盼望死,下)

  (呂蒙正引張千上,云)學而第一須當記,養子休不看書。小官呂蒙正是也。到的帝都闕下,一舉狀及第,所除本處縣令。來到這城中也,不知我那小在那破瓦窯中怎生過活哩。張千,與我喚將官媒人來。(張千云)理會的。媒人婆開門來。(淨媒婆上,)說合先定千條計,花紅謝禮要十倍。打發的媒婆喜歡,調唆的兩家亂一世。則我是官媒婆。門首是喚門?我開開這門。哥哥喚我做甚麽?(張千云)過路一個客官喚你說話。(媒婆云)咱去來。(見呂蒙正,云)官人你喚我做甚麽?(呂蒙正云)媒人婆,你認個呂蒙正麽?(媒婆云)宮人不問,我也不說。我才了,你又題將起來。那廝不逢好死,將他那渾家劉娥撇在破瓦窯中,去了十年光景,音信皆無。這早敢死去了也。(呂蒙正云)我不說破,教他罵到我幾。你認的那呂蒙正麽?(媒婆云)我不認的.(呂蒙正)你擡起頭來,睜開眼,則我便是呂蒙正.(媒婆云)則不曾說你甚麽。(呂蒙正云)你罵的我彀也.媒婆,那小娘子,還在這破瓦窯中裏,未知是實是虛。媒,你將著一隻金釵,一套衣服,你直到那窯中,見那小娘子,你說你那呂蒙正死了也。如今有個過往客官,教我將著這套衣服金釵與你。教小娘子遞一酒便回來,看他說甚麽,便來回我話。(媒婆云)我道。不敢久停久住,直到破瓦窯中,走一遭去。下)(呂蒙正云)媒婆去了也。小官更改了衣服,也不這裏,直至破瓦窯中,走一遭去。(下)(正旦上,)自從呂蒙正上朝應舉去了,音信皆無,好是煩惱也。(唱)

  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甕牖桑樞,世間窮盡都在處,有一千個不識消疏。范丹也索移,原憲也索躲,有那顔回也難住。雖然是人不堪居,我覰的肚蘭堂窗朱戶。

  【醉春風】恨只恨買臣妻,學不學卓氏女,破中熬了我數年,多受了些個苦,苦。一飲一啄,事前定,也是我一生衣祿。

  (云)看有甚麽人來。(媒婆上,云)可早來到也。娘子在家麽?(正旦云)誰喚門哩?我開開這門.(見,云)萬福。婆婆有甚麽事,來到我這裏?(媒婆云)娘子,你索是煩惱來也。(正旦云)我有甚麽煩?(媒婆云)你不知呂蒙正死了也。(正旦云)誰這般來?(媒婆云)我聽的人說,我一徑的來和你說.(正云)你休說謊。兀的不痛殺我也!(媒婆云)小娘子休惱。可不道漢子猶如南來雁,去了一千有一萬。你般年紀小,如今有個過路的客官,他無人來,著我著一套衣服,一隻金釵兒,著你到那裏與他遞一杯,說一句話便來.(正旦云)這婆婆是何言語也.(唱)

  【上小樓】你如今知咱受苦,將咱小覰。怎肯是連累街坊,帶累親鄰,敗壞風俗。凍殺我,甘心去,則這個潑家私覰也那是不覰。

  (云)本待要拖你見官,看你老人家,饒了你,出!(媒婆云)我出的這門來。(呂蒙正沖上見媒婆,云)的如何?(媒婆云)那裏那裏,他也不肯,罵了我一,叉出我門來了。(呂蒙正云)既然這等,與你些銀,你自回去。(媒婆云)多謝了相公,我回去也。下)(呂蒙正云)我入的這窯門來,小姐正煩惱哩。我不言語,我則立在傍邊廂,看他說甚麽。(正旦云)家個男子漢,來我窯中?可不道促風暴雨,不入寡之門。我向前撾了這廝臉。(呂蒙正云)我爲你千山水,來到此處,你這般下的?小姐,是我.(正旦唱)

  【普天樂】我這裏猛然觀,擡頭覰,我道是誰個奸漢,卻原來是應舉的兒夫。咱須足舊有姻,關著親腸肚。(呂蒙正云)小姐,我如今落薄了,不曾官。(正旦云)便落薄何如?(唱)但得個身安樂還家完聚,問其麽官不官便待怎的!(云)遇與不遇,有比喻。(唱)有一個張良也曾棄印,有一個陶潛罷職,一個範蠡歸湖。

  (呂蒙正云)小姐,我也不曾得官,家來了也。天晚了,我歇息。到天明我投幾個相識。得些盤纏,再去應舉去來。(正旦云)天色晚了,蒙正,你安寢。(唱)

  【十二月】走將來朝雲暮雨,似水也那如魚。無那暖烘烘的被臥,都是些薄濕濕的衣服。叫晃晃間甚物?怎想你那身上埋伏。

  【堯民歌】呀,兩三層麻布裏裹珍珠,萬萬丈心裏釣鼇魚。怕你得官酬志漢相如,倒做了好色荒魯秋胡。兒也波夫,冤家問一句,說罷也重完了聚。

  (呂蒙正云)小姐,我不瞞你說,我故意的試探你,媒婆也是我使他來,誰想小姐一片貞節之心。我得本處縣令,著我衣錦還鄉。我到來日,誇官三日,和你同享富貴。(正旦云)兀的不歡喜殺我也,誰想今日也。(唱)

  【尾聲】到來日慌張殺那禿院上,沒亂殺俺那雙老父母。今日個顯耀你那裏奪來的富,折准我那前受過的苦。(同呂蒙正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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