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七 音辞 杂艺 终制
音辞第十八
夫九州之人,言语不同,生民已来,固常然矣。自春秋标齐言之传,离骚目楚词之经,此盖其较明之初也。后有扬雄着 方言,其言大备。然皆考名物之同异,不显声读之是非也。逮 郑玄注六经,高诱解吕览、淮南,许慎造说文,刘熹制释名, 始有譬况假借以证音字耳。而古语与今殊别,其间轻重清浊, 犹未可晓;加以内言外言、急言徐言、读若之类,益使人疑。 孙叔言创尔雅音义,是汉末人独知反语。至于魏世,此事大行。 高贵乡公不解反语,以为怪异。自兹厥后,音韵锋出,各有土 风,递相非笑,指马之谕,未知孰是。共以帝王都邑,参校方 俗,考核古今,为之折衷。搉而量之,独金陵与洛下耳。南方 水土和柔,其音清举而切诣,失在浮浅,其辞多鄙俗。北方山 川深厚,其音沈浊而(金化)钝,得其质直,其辞多古语。然冠 冕君子,南方为优;闾里小人,北方为愈。易服而与之谈,南 方士庶,数言可辩;隔垣而听其语,北方朝野,终日难分。而 南染吴、越,北杂夷虏,皆有深弊,不可具论。其谬失轻微者, 则南人以钱为涎,以石为射,以贱为羡,以是为舐;北人以庶 为戍,以如为儒,以紫为姊,以洽为狎。如此之例,两失甚多。 至邺已来,唯见崔子约、崔瞻叔侄,李祖仁、李蔚兄弟,颇事 言词,少为切正。李季节着音韵决疑,时有错失;阳休之造切 韵,殊为疏野。吾家儿女,虽在孩稚,便渐督正之;一言讹替, 以为己罪矣。云为品物,未考书记者,不敢辄名,汝曹所知也。
古今言语,时俗不同;著述之人,楚、夏各异。苍颉训诂,反稗为逋卖,反娃为于乖;战国策音刎为免,穆天子传音谏为 间;说文音戛为棘,读皿为猛;字林音看为口甘反,音伸为辛; 韵集以成、仍、宏、登合成两韵,为、奇、益、石分作四章; 李登声类以系音羿,刘昌宗周官音读乘若承;此例甚广,必须 考校。前世反语,又多不切,徐仙民毛诗音反骤为在遘,左传 音切椽为徒缘,不可依信,亦为众矣。今之学士,语亦不正; 古独何人,必应随其伪僻乎?通俗文曰 :“入室求曰搜。”反 为兄侯。然则兄当音所荣反。今北俗通行此音,亦古语之不可 用者。玙璠,鲁人宝玉,当音余烦,江南皆音藩屏之藩。岐山 当音为奇,江南皆呼为神只之只。江陵陷没,此音被于关中, 不知二者何所承案。以吾浅学,未之前闻也。
北人之音,多以举、莒为矩;唯李季节云 :“齐桓公与管仲于台上谋伐莒,东郭牙望见桓公口开而不闭,故知所言者莒 也。然则莒、矩必不同呼 。”此为知音矣。
夫物体自有精麤,精麤谓之好恶;人心有所去取,去取谓之好恶。此音见于葛洪、徐邈。而河北学士读尚书云好生恶杀。 是为一论物体,一就人情,殊不通矣。
甫者,男子之美称,古书多假借为父子;北人遂无一人呼为甫者,亦所未喻。唯管仲、范增之号,须依字读耳。
案:诸字书,焉者鸟名,或云语词,皆音于愆反。自葛洪要用字苑分焉字音训:若训何训安,当音于愆反,“于焉逍遥”, “于焉嘉客”,“焉用佞”,“焉得仁”之类是也;若送句及助词, 当音矣愆反,“故称龙焉”,“故称血焉”,“有民人焉”,“有社 稷焉”,“托始焉尔”,“晋、郑焉依”之类是也。江南至今行此 分别,昭然易晓;而河北混同一音,虽依古读,不可行于今也。
邪者,未定之词。左传曰 :“不知天之弃鲁邪?抑鲁君有罪于鬼神邪 ?”庄子云:“天邪地邪?”汉书云:“是邪非 邪?”之类是也。而北人即呼为也,亦为误矣。难者曰 :“系 辞云 :‘乾坤,易之门户邪?’此又为未定辞乎?”答曰: “何为不尔!上先标问,下方列德以折之耳。”
江南学士读左传,口相传述,自为凡例,军自败曰败,打破人军曰败。诸记传未见补败反,徐仙民读左传,唯一处有此 音,又不言自败、败人之别,此为穿凿耳。
古人云 :“膏粱难整。”以其为骄奢自足,不能克励也。吾见王侯外戚,语多不正,亦由内染贱保傅,外无良师友故耳。 梁世有一侯,尝对元帝饮谑,自陈“痴钝”,乃成“飔段”,元 帝答之云 :“飔异凉风,段非干木。”谓“郢州”为“永州”, 元帝启报简文,简文云 :‘庚辰吴入,遂成司隶。”如此之类, 举口皆然。元帝手教诸子侍读,以此为诫。
河北切攻字为古琮,与工、公、功三字不同,殊为僻也。比世有人名暹,自称为纤;名琨,自称为衮;名洸,自称为汪; 名(素勺),自称为獡。非唯音韵舛错,亦使其儿孙避讳纷纭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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